第17节
她在转身的时候暗暗叹气,去找来银剪子,也爬上炕,让他伸手帮着修指甲。 她低着头,眼神十分专注,下剪时清脆的咔嚓声时不时响起。修一修,然后又会嘟起唇把细小的碎末吹一吹,再细细地看看还有没有棱角。 赵祁慎也专注地看她,喜欢看她艳红的唇嘟起弧度,只是一个动作,就能让他心头发酥。 “这里,这里是不是要再修修?” 他见她要收剪刀,指着快要剪秃的指头。 顾锦芙低头,把双眼都睁成斗鸡眼了,啥也没看出来,一把拍开他的手:“陛下,您近来疏于朝政,却对这些细枝末节关心得很,您知道内司监里已经堆多少折子了。” 幼稚不幼稚。 啪的一声,他手背就红了一块,他脸色沉了沉。下刻却是又抬了腿,直接就架到她膝盖上:“修指甲哪里只修手的,还有脚呢!” 他简直不可理喻。 顾锦芙瞪眼。 此际外头传来禀报,说是戎衣卫正使回来了,如今就在外头等宣召。 赵祁慎心里骂一句来得真不是时候,喊了声请进来,但脚就还架在她膝盖上也不挪开。 顾锦芙伸手推了两下没推动,敌不过他的死皮赖脸。 她怎么就忘记这主最会胡搅蛮缠的那套,纨绔的名声可不是光喊出来的。 听到脚步声,她心里越发焦急,他突然说:“别动,等人走了,我自收回来。” 这又是在打什么主意? 她疑惑地横他一眼,发现他神色再正经不过,只能将信将疑的没动。 很快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她只见过一面的戎衣卫正使付敏之,另一个是跟在他身后的郑元青。 郑元青也进来,是意料之外的。顾锦芙愣了一愣,正好看到他视线也落在她身上,顺带扫了眼赵祁慎在横在她膝头上的那只腿,眉心重重一跳。 她当做没瞧见,双手就落在刚才还想推开的那条腿,细细掐按起来。 她力道拿捏得十分好,赵祁慎险些被她按得舒服得要哼哼出声,余光扫到郑元青,大概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给按腿。她喝醉了都说说要绿了郑元青,现在就是这个意思吧,他心里莫名觉得畅快。 下首的两人见过礼,付敏之惭愧地说耗时多日,只寻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刺杀之人的兵器与撤退的痕迹是往南去的。 赵祁慎唔了一声:“朕知道了,你且去给次辅汇报吧,刑部和大理寺一并跟着调查。” 付敏之在进宫前就被首辅的人拦住听了情况,见天子真的把其一部一寺扯进来,也只能是领命。至于郑元青进来,是汇报戎衣卫重新编制的事情。 顾锦芙在此时插话道:“陛下,老王妃在途中,我们王府的五将手下士兵也不少,许副使也不在。这个时候再汇编,名单还是不齐的。” “是这理,再等等吧,正使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在缉拿反贼上头,戎衣卫的事务还是按先前安排。” 郑元青提起此事全因正使回来,他要卸下暂先担着的行使正使之权,结果顾锦芙一句话就让他和正使之间变得尴尬起来。 果然,付敏之似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郑元青眉头皱成了川字。 天子恐怕也想看着戎衣卫里头出点矛盾。 可圣意已下,他知道再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说多了搞不好付敏之还真以为他们郑家要夺正使之权,在假惺惺而已。同时心中又百感交集,魏锦可真是毫不留余力的坑害他....... 离开前,郑元青遥遥再看了顾锦芙一眼,目光复杂。 顾锦芙等两人一离开,她一把就推开膝盖上那条腿。 赵祁慎心里头还美着呢,没防备,险些被她推得连带要从炕上掉下去。他嘴里啧了声:“刚还帮着你对付人,转眼就无情撒手,你这心还真狠。” “还真被您说对了,我没良心着呢。”她站起来往外要走,内衙门一堆事儿,没空跟他斗嘴。 赵祁慎任她走,他偏爱她没良心的样,现在走了,一会还是得回来。 他就搁这儿等着了。 果然到了中午,她就抱着一堆折子回到东暖阁,一股脑全堆到他御案上。 “赈灾的事情有些不顺利,出了动乱,平乱死伤了不少士兵。再有收不上赋税的事,户部如今着急等你的意思。” 那一堆折子,这两件紧急的事占了大半。 赵祁慎看着她公事公办的样子,最后只能叹气,坐到案后开始一本一本翻看。内司监虽有批朱权,但因为掌印太监的权落到她手上,她并不全听内阁意见,会把重要的折子和内阁不同意见的折子都分出来,让他亲阅。 他先挑了户部的折子看,看过后又捡了几份平乱折子,又叹气:“外战未止,又添内乱,户部却要连抚恤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我这皇帝当来就是补窟窿的吧。” 银子的事顾锦芙也没有办法。建兴王府有钱,但那不是朝廷的,而且如今他也要培值自己的势力,那也是要花银子的。 所以她索性不作声了。 赵祁慎就坐在那里看折子,又写写画画到黄昏,似乎是真被银子难倒了,连吃饭都心不在焉的。 他心里存事,就少了折腾她的精力,早早沐浴后倒头就睡。顾锦芙捧着烛台,检查过四周的门窗,再回来发现他已经在打鼾了。 她把烛台放到高几上,探身去帮把被子给他拉好,无意扫到他没穿绫袜的脚。 她再细细一看,果然指甲是有些长,看来早间也不是故意折腾她。 想到他纵着自己挑拨郑元青和付敏之的事,可能这里头还有别的用心,但这情不能不承。她自己先无奈地笑了,骂自己就是操心的命,转身去寻来剪刀,轻手轻脚爬上床弯着腰给他剪指甲。 他向来浅睡,动静把他惊醒,险些就要抬腿踹人,她及时说了声:“别动,不是要剪指甲吗?” 他用胳膊撑起半个身子,就见她侧脸被烛火照得柔和,小心翼翼地使着剪子。他看着看着,嘴角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还是很会疼人的。赵祁慎自己就先被感动了,目光渐迷离,情不自禁柔声喊她:“芙儿.......” 顾锦芙被突然的肉麻吓得一个激灵,下剪子的手就失了准头。 安静的寝殿内是赵祁慎吃疼的抽气声,她低头,很无辜地盯住渗出血丝的脚趾头。 剪、剪着肉了。 第19章 乾清宫一众伺候的发现,天子起床后走路就怪怪的,似乎是脚掌不好着力,走路都是用脚后跟沾地。 顾锦芙在边上扶着他,强忍着笑。 谁让他昨晚突然肉麻兮兮的,剪着他的肉又不是她故意。 赵祁慎板着张脸,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乐极生悲,心里头琢磨她怎么就能下得去那么狠的手。不过是喊了声小名儿,就剪掉他一块肉,要是真再干点什么,她是不是要剪别处的肉! “还疼么,要不要给你吹吹?”顾锦芙见他委屈的样儿,低声哄他。 好歹是伤了天子的龙体,虽然是他自作自受,她表示表示慰问是应该的。 赵祁慎没说话,这哄孩子似的语气算什么。 顾锦芙见此又一脸懊恼地说:“要不这样吧,罚我月俸。” 这是她最大的诚意了,他知道她最心疼银子。 “我要你那点儿月俸有什么用,能补户部收不上来的赋税么。”他神色淡淡地瞥她一眼,走到炕沿坐下,“我又没怪你的意思。”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其实闹她让剪指甲就是为了与她多亲近的,也没真想让她帮着修脚。她昨晚的主动是真叫他感动。 那是什么意思。顾锦芙想不明白,这都臭着一张脸了,还不是怪她呢? 他一瞅那茫然的神色,就知道她没懂,或者是装不懂。赵祁慎心里有些悲哀,索性直接挑明了说:“喜欢都来不及,能舍得怪嘛?” 顾锦芙当即愣在那里,与他对视的眸光不断闪烁着,然后慢慢转着眼珠子,去看正升着袅袅轻烟的鎏金鹤形香炉。 即便是挪开视线,她仍旧能清楚感受到他凝视自己的目光,跟照进屋的阳光一样有温度,甚至可以用灼热来形容。 虽然她认为自己是很镇定的,可其实呢...... 好歹是个姑娘家,长了二十多年了,首回清清楚楚听到别人说喜欢自己,说没有感触和悸动是假的。 即便这种悸动是姑娘家天生的那点羞涩,是单纯的,却也足够让她心脏跳动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她眼神闪烁着,最后还是挪正了双眼,在他写着坚定与温柔的目光中咧嘴一笑:“臣去给您传膳。” 不接话茬,落落大方从他身边走过,举止与往前无二,再淡然从容不过。 赵祁慎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心里那个幽怨,不想错眼就看到她通红的耳垂。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若不是有定力,恐怕都要尾随上去看个真切。 她......那是害羞了? 顾锦芙直直走出大殿,来到庑廊下就拿双手去捂耳朵,手掌心一片滚烫。 ——天啊,要命了,赵祁慎那厮居然说起情话来了,上回在西配殿的时候不还没这本事的吗? 她捂着耳朵还跺了跺脚,顺带在心里鄙视自己一番。 果真是老姑娘,没见识,男人随口一句,她害羞个屁! 顾锦芙站在门口吹了会风。在袍摆轻扬中,她又恢复平素的内敛,正要再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转头,郑元青正立在汉白玉的围栏前,一手握着刀柄望着她。高远的蓝天在他身后,显得他身形高大威武。 遥遥与他视线相交,顾锦芙眼神渐渐冷了下去,抬起脚就要迈过门槛。 “——魏公公。”郑元青却是走了上前,“借一步说话。” 她笑了笑,抬着下巴看他:“副使有什么话在这说就行了,陛下那头还等着我过去伺候呢。” 她眉宇间是对他不屑的倨傲,敌意再明显不过。 可顾锦芙发现郑元青居然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神色再平和不过,甚至是还朝她笑了下,带着无奈的那种笑。 “既然魏公公不得闲,那就再约个时间,午末时分,我在月华门外的宫道等你。” 他温声与她相约,顾锦芙转头就走了殿,神色变得郑重。 这是又疯了一个吗?郑元青好好的要和她说什么,语气还尽是对她的包容。 顾锦芙心里隐约觉得不好,可细想自己并没有什么破绽才是。郑元青在她进去后,还驻足在殿门外,温和的神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刚才她在庑廊下捂耳朵跳脚的样子,有着女子的姿态,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如若她跟前再站一个男人,那样子和撒娇也没有区别了。 郑元青想到撒娇二字,骤然收紧拳头,侧耳听到殿内隐约传出的帝王笑声。他站了良久,才再挪动脚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早膳过后,赵祁慎传了户部尚书,顾锦芙趁这个时间回了趟内衙门。还在外头当差的郑元青没有再拦她说话,她乐得不用敷衍,脚下走得飞快。 今儿绣房为刘太后做的新衣正好完工,顾锦芙回到内衙门,发现李望不在,听到说是去给太后送衣裳了,扯着嘴角淡淡一笑便领着内司监众人议事。 而刘太后那头正跟侄女说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