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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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沉压抑住内心的喜悦,保证道:“绝不乱来。” 反正曲阳明天就到,要忍也是最后一夜。 第二日晌午之前,车马队到达了曲阳边界。 曲阳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城,如果站在高山顶俯瞰此地,会发现它的四周八方围了一圈半人高的土丘。土丘并不连贯,有切口有断壑,但总体看去是一个正圆,把曲阳城落包围在中间。 就因为这奇异的地形,让曲阳从古至今都充满了传说,甚至染上了神性。所以在列国局势如此混乱的当今,也能够偷得到一份安宁。 颜沉四人和熊悦与护送车队分别后,驾驶着两辆马车继续前行。这里离大河更近了,总觉得所有的声响都掺杂着河水奔流不息的隆隆声。天底下也变得通透敞亮,总有微风拂过,时而凉爽时而干热地拍在脸上。 颜沉喜欢曲阳,离家西下时也经过这里,住了好些日子。如今东上归家又打这儿过,而且还带着林琅,说不定会留更久哩。 “林琅,你可知曲阳之地最出名的是什么?”颜沉突然问道。 “肆市。”林琅果断答道。 “哪种肆市?” “稀有古怪之物的肆市。” “是啊,在曲阳没有买不到的,只有没见过的。” 颜沉跃跃欲试地望着前方,回忆起前次在这里逗留的诸多日子,就是被这许多稀奇货的街巷店铺“绊住了脚”。 “据说那些新奇东西都是从大河里捞上来的。子悦兄,这是真的吗?”颜沉转头问行在旁边的熊悦。因为马车隔了点距离,说话声有些大。 熊悦点头,大声回道:“确实是。若用空闲,我带颜兄去大河边转转,会看到很多专门打捞河底宝贝的渔民。” 熊悦对曲阳非常熟悉,因为离东周巩都近,几年前就在这里购置了私宅。自那以后只有得了空,他就离开巩都来此住上几个逍遥日子。 “对了,子悦兄。”颜沉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能否介绍一家不错的驿站,最好能让我包下整座的?” “要钱的驿站没有,不要钱的倒是有一处。” “还有不要钱的?那许是不太好的,我看还是花钱的好。”颜沉摇摇头。 熊悦忍不住笑了几声,说:“颜兄放心,那不要钱的驿站就是我在这里的私宅。”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子悦兄你——” “我说过要好好招待颜兄,怎会食言呢?比起那陌生人来来往往的驿站,还是我私宅清静自在,不是吗?” 颜沉觉得这个提议极好,但还是客气道:“照例说确是如此,就怕我们扰了子悦兄的清静自在。” 熊悦连忙摆手,万分诚恳地说:“颜兄真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颜沉拱手一拜,答应了。 两辆马车继续前行,大道两边的房屋越来越多,摆着各种奇怪物件的摊铺稠密起来,不少本地人,外乡人,甚至异族人都在其间穿梭,各种买卖声音此起彼伏,十分热闹。颜沉四人都觉得有趣,一边畅聊一边朝两边张望。 他们快到曲阳主城落的入口了。这时,一直目视前方的熊悦突然黑下脸来,随后立刻笑起来,对身旁兴致勃勃的颜沉说道:“颜兄,前面好像有个人在恭候你。” 颜沉应声抬头,顺着熊悦的目光看去,那城落入口旁果真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车上笔直站着一个人。 此人看上去三十不到,身长普通,肤白精瘦,气质斯文,一看就并非常人,但光就样貌来说很容易埋没在人群中。 颜沉在曲阳没有熟人,此人也是个眼生的,于是扭头问熊悦是否认识。 “那人是西周上大夫,王孙却。”熊悦说。 西周的上大夫为何要恭候他? 颜沉诧异,随后便把此人的意图明白了七八分,但还是装作不解的样子问熊悦道:“这是为何?” 熊悦笑笑,故意大声说:“来跟我抢人的。” 第44章 腹中 王孙却温文尔雅进退得体, 声音如深山古钟般沉静悦耳,与之交谈就像在品一杯清茶,沁人心脾口留余香。 他是个有诸多优点的人, 只是从外表很难看出, 待颜沉耐下心来交谈了几句才品出好,连另一边的熊悦都给忘了。 熊悦素来知道王孙却, 他既非忠贤也非谗佞,但有一副好嗓子一张涂蜜嘴, 谁也不得罪都能哄得开开心心。这次西周君派他来拉拢颜沉实在是明智之举。 颜沉四人和熊悦以及王孙却一入曲阳城落, 就直接行至一间大酒肆内入座。 这地是熊悦早就安排好的, 就是不曾想过会多了个王孙却。熊悦有大量,就算东西二周之间的嫌隙有鸿沟那般大,臣民私底下见了总不好打起来, 但坐下来理论几句还是可以的。 其实熊悦早料到西周也会派人来请颜沉,所以赶早去了厉城想抢先机。他在厉城苦等数日才见着颜沉,话虽说得投机,但因初次见面不便表明意图, 就草草放了他回去,想等第二日再续添情感。谁知当晚发生了攻城战,二人的关系被这件大事冲淡了不少。 好在离开厉城, 往曲阳的这段路上有随行,又使了替酒的苦肉计,熊悦才终于又跟颜沉亲近起来。 熊悦闷闷叹了口气。这些过去的事情不谈也罢,且看看王孙却怎么夸人的吧。他令牙郎多找一张蒲团摆下, 待茶水上桌后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 “魏王宝冠不知抵达大梁未有?”王孙却问。 颜沉估摸算了算,点头称:“应该是到了。” “不知令尊是否有佐新王之政的打算?” “应该是有的。” “颜大人今次东上是要回大梁吗?” “未定。” 王孙却浅浅一笑,“颜大人之才,回大梁就无处施展了。” “怎么讲?” “相位只有一个,又是家父,如何争夺才是好?” 颜沉一直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目光时不时往林琅那边看,突然听到这话,笑道:“我可从没想过这个。” 王孙却没有回答,只陪着笑笑,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品起来。 他却并不急着夸,对于颜沉只知晓沃城和厉城两件功绩,除此以外皆是道听途说,所以要先捡些巧话试探一下。 刚才的那些话头,王孙却大体问出了想要的东西,他觉得颜沉不难拿下,唯一的障碍就是对面的熊悦。 熊悦见公孙却问完了,接言道:“颜兄,等吃完了饭,我到你们四位去最热闹的丰街转转。” “这丰街我知道,前次来时就是天天往那跑,明明是一家店,每天买的东西却全不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 说到玩颜沉来劲了,放下手中的杯子,兴致勃勃看着另外两人。 “这丰街就跟它名字一样,一条大路压着三条短巷。店铺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还都是相通的,穿来穿去总能看到新奇玩意,明明不大却经常迷路哩。” “有我在就不怕迷路了。”熊悦讨好道。 正巧牙郎上菜来了,三人把话都断了断。等店家走后颜沉继续兴奋道:“驾马车可不好过去,还是走路有意思,所以得找地方把车子行礼安置妥当——寄生!” “颜兄放心,”熊悦按住颜沉,“兄的车子及财货我已经命人运回我私宅了。” “哦?” 颜沉扬起上身勾头往外看,果真停在路边的马车不见了。 王孙却见到此景,说道:“熊大人确实是体己之人,颜大人在曲阳若是有他作陪,甚么事都不需操心。” “却大人反倒夸起我来了。”熊悦呵呵一笑,才不上他的当。 寄生这时应声走了过来。他和林琅还有玉姐坐在另一桌上,离得还有些远。 只这三人聚在一起,又没了一家之主的管束,说起话颇为随便,就是林琅和玉姐的关系还僵冷僵冷的,什么话都得靠寄生在中间周旋传达。 如此几番搞得寄生实在烦心,索性往桌上一趴不理睬了。 就在这时颜沉喊了寄生。少年立刻颠颠跑过去,摆脱了这沉闷尴尬的空气。 寄生走后空气更闷了,林琅歪坐着,把头扭到另一边,用手支着耳边不留一点空隙。她倒不是不愿看玉姐,而是不想让玉姐看到她心烦。 玉姐低头坐着。跟林琅翻脸的这些天里,她找寄生聊过很多关于她的事,知晓了林琅杀人的前因后果。对林琅的心狠手辣虽然还是不甚喜欢,但完全理解她的仇恨。女人若遭受那种祸事,脆弱的早就寻死了,像林琅这样拼命活下来报仇的,实在让人心生佩服。 “唉。” 玉姐重重叹出口气,抬眼往林琅那边看。 林琅听到了,轻轻动了下手肘。 玉姐一笑,自言道:“曲阳就是个吃喝玩乐顶好的地方,我上次来就是满载而归。” 林琅又动了下,这回儿动作有些大,但还是没说话。 玉姐知道这姑娘在等更明显的试探,顿时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对她说:“我有话问你。” 林琅肩头一抖,磨磨蹭蹭地转过脸来,她眉头不安地扭动着,脸颊绯红,似乎还布了一层细汗,鼻翼不停翕动,双唇紧巴巴地闭着,眸子里碎光闪烁。 “什么话?”她问,声音还打着颤。 没想这傻姑娘竟紧张成这样。 玉姐一看,噗嗤笑出了声。 “你喊我就是为了笑我?我不理你了!” 林琅一直都期待着能和玉姐重归于好,现在这一刻总算盼来了,哪知玉姐是为了取笑她,登时恼羞成怒地把头扭了回去。 “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笑你的,是确实有话问你。”玉姐歉意地说。 “什么话就这样说罢。”林琅不再动了。 玉姐有些为难,压低声音说:“这话要咬着耳朵讲。” “什么话?”林琅好奇地转过来,发现玉姐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心里又紧张起来。 玉姐抓住林琅胳膊拉近了点,自己也凑上前去,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你的月事多久没来了?” 林琅猛然一惊,一口气差点没接上,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两眼打直了瞪着桌面。 “玉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气有些恼,但更多的是渐渐浮出的无助。 “傻姑娘,还能有什么意思?难道你自己没发现?” 林琅当然发现了,但她总告诉自己是因为连日心情烦躁路途奔波,所以推迟了。 现在突然间被玉姐问起,她又不得不想到那最糟糕,最可怕的原因。 林琅猛抓住玉姐的手,惊慌失措地恳求道:“玉姐,这件事还没有定论,请你一定一定不要说出去。求你了。” “什么事不能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