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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原先楚歇府里的那个朱大夫。 江晏迟看见他,像是握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握住他的手,“你快,快看看他……”说罢了,教小喜子带人进去。 而他自己在那一道门槛前踌躇良久,听见里头有些动静,又听到小喜子问:“如何?” 他这才一步迈了进去。 屋子里比外头昏暗许多,烧热的炭盆放在四角,暖烘烘的。 掀起里屋的珠帘,他走近了床边。 映入眼底的是一张死灰似的毫无血色的脸。 那样姣好的面貌,那样昳丽的眉眼。 如今却毫无生气。 他几乎听不到楚歇的呼吸声。 朱大夫往楚歇手上扎了几针,又在头顶按压几番,再将人扶起来,查探了一下背后的撞伤,又解开单薄的衣料,查看了一下身上的鞭痕。 眉头越蹙越紧。 小喜子看着朱祈,又偷偷瞥了眼江晏迟的脸色。屋内一片沉寂,他只得再迎上前问:“朱大夫,皇后……到底如何。您可有法子……” 话音未落,却见朱祈默默地收了手上的针袋。 摇了摇头。 皇帝脸上血色尽褪,顿时有些站不住脚。 朱祈捻须长叹,面色沉痛,“大人他……本就是久病之身,近一年来遭受两次大刑,背后的震击惊动了肺腑气血,以至于五脏皆损。这一次,大事去矣,别无他法。” “没有旁的法子了吗,天下奇珍药材,我们都可以寻来,只求您再想想法子……”小喜子和朱祈一起将楚歇再轻轻放置,为他盖上被褥。屋子里明明已经暖如春盛,可楚歇身上只有死人一般的寒冷。 “不对……” 江晏迟丧魂失魄似的往前几步,蹲坐在那人床榻前,捂住他冷冰冰的手,“他,他方才还在城墙上站着,他,他还跟我说话了,他刚刚还,还盛气凌人地……” “不是,他是楚歇。他怎么会死呢……他,他那般有能耐,他……” 他怎会连自己的性命都护不住呢。 颤颤巍巍地握紧他的手,细细摩挲着他每一处指骨。 好瘦啊。 是啊,他一直,都这般瘦弱的。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想活。 挟持了段瑟,将许纯牧险险送出城去,留下自己拖延着苏赵二人。将这一切策划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他还未至而立,他还这样年轻,他怎么能死——朱大夫,你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上京城里,本来就是人吃人的地方。大人在这地方蹉跎半生,早已熬干了心血……陛下何必如此放不开。即便没有这次的变故,大人也未必能活几年。再者,能活多久,他本也就一点也不在意……” “可朕在意!” 江晏迟将那手背贴向自己的脸,眼角的一点水光顺着手背流下,没入那人雪白的袖里,“楚歇,楚歇……” 小喜子领着朱祈先出去,离远了站在廊下问“果真是没有任何法子了吗”,却只换来对方再一次岿然摇首,“沈家于我朱氏有恩,我保他性命二十几年,若是还有丁点旁的法子,我又怎会袖手旁观。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 “上次我记得也不大行,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了,您不是一场药浴将人救回来了吗……” “那次就已是饮鸩止渴……如今,是什么也救不了了。”朱祈说着,鼻尖也有些发酸。 太短暂了。 此人的一生。 沈家,终究是要断了最后一点血脉。 屋子里,皇帝又像是想起什么,端起旁边的尚且温热的汤药,扶着楚歇起身,将药一点点喂进他口中。 可那汤药入了口,又从嘴角溢出,根本喂不进去。 江晏迟急红了眼,掐着他的下颚,仔细地一点点将药往里灌。 “楚歇,你是朕的皇后,你是……是与朕喝过合衾酒,朕三书六礼娶进门的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你想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你,你喝下去,你喝下去……” 喂了大半碗,只沾湿了衣衫。 江晏迟满眼绝望。 “你,你不就是喜欢许纯牧吗。”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将一边嘴角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你活着,活下来……我放你走。真的。” “这一次,我真的……真的放你走……”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好不好。” 怀中人始终没有分毫动静,甚至眼皮都没有动过分毫。 像是一个真正的死人一般。 江晏迟猛地将手中的药碗一砸,碎裂的瓷器迸射四处,发出刺耳的声音。 “楚歇,楚歇!” 殷红的双目死死瞪着那人,可是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像是拥着一片将融的雪花,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平,又俯身将他衣领上的几处褶皱一点点抚平,再将人轻轻拥住。 捧着他的脸颊,替他将一缕凌乱的鬓发扫到耳后。 “朕没让你死,你不许死……” 江晏迟鼻尖与他轻轻碰着,靠得那样近,却只能察觉到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心里像是空荡荡地撕开一处口子,呼啸的寒风穿胸而过,带走最后仅存的余温。 啪嗒,啪嗒。 几颗眼泪砸在那细腻如玉的面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