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但当快走到楼梯顶端时，女孩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咣”地一声摔倒了。

    接着男孩听见女孩气急败坏地说了一句：“让管家以后不许买公主裙！”

    然后女孩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

    苏越想，那个时候姐姐的腿有没有摔疼呢？姐姐是那样的纤细瘦弱，地板又是那样的硬，一定很疼吧。

    苏越抹掉脸上的泪水，从和姐姐第一次见面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目光再次落到面前电脑中的视频上，那是姐姐去世那一晚病房的监控视频。

    任何时候的姐姐，她所有的一切，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他都想要了解，更何况，是姐姐去世的那一晚。

    他费了些手段得到了这个视频，然后看了一遍又一遍。

    视频里，病容憔悴的姐姐艰难地对唐静言说：“请你完成我最后的愿望，护阿越一生安好。”

    “静言，不要责怪他，我并不是一个好姐姐……”

    不，姐姐，你真的很好很好，一切都是阿越不好，是阿越错了……

    “苏越他恨你！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你，到现在还想着保护他？！”

    “可是，就算他不知道，你如此厚待他，到头来他是怎么对你的？你病入膏肓，他还不肯来见你一面！”

    视频里唐静言的每一句，都如匕首一般一刀一刀剜在苏越心上。

    是啊，他是怎么对姐姐的？姐姐病入膏肓，他还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不肯去见她一面。

    姐姐，我错了……阿越错了……

    他满心酸涩地伸出手，抚摸着视频里姐姐疲倦又黯然的眼睛，如鲠在喉。

    他宁愿姐姐用冰冷高傲的眼神看着他，也接受不了姐姐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这样黯淡。

    一切都是他的错。

    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

    曾经姐姐咳嗽一声就会紧张不已，曾经姐姐磕碰到一下都会心疼恨不得自己来受的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因为嫉妒，因为那些丑陋的小心思，就把姐姐一个人留在医院里？

    姐姐离开的前几天，精神比平日好了很多，唐辙来医院陪姐姐，他走到病房门前，听见姐姐和他聊得是那么开心，而对于自己，姐姐从来就吝啬给予一点点的笑容。

    于是他负气般地离开了医院回到家里。

    当时的他在想，他不在，姐姐会不会想他？会不会难过呢？还是有唐辙陪着，根本完全不在乎他有没有来？

    姐姐知不知道，他嫉妒得要发疯？

    不，姐姐从来就知道自己喜欢她，知道自己嫉妒着唐辙，可是她从来都不在意，不在意自己的心情，不在意自己的想法，不在意自己的爱。

    当时他想，或许自己对于姐姐，就是一只可有可无的小宠物罢了。

    可是，到今天，直到今天，他看到这个视频，他听见姐姐的遗言，他才知道，姐姐有多么爱他，纵然不是属于恋人间的爱情，纵然只是一份给弟弟的爱，也足以令他痛苦悔恨。

    姐姐从来就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明明是为他好，却永远是一副严厉冷漠的样子。如果不是临终遗言，她也不会将这些说出口吧？而如果不是看到了这个视频，他也永远不会知道。

    曾经他憎恨她掌控着一切，掌控着权力，也掌控着他的喜怒哀乐；更憎恨她把他看得如此卑微，毫不在意，把目光分给了别人。

    可是现在姐姐留下的遗嘱、姐姐临终的遗言，又在嘲笑着他，他的想法原来是那么可笑，又是那样丑陋。

    但是，如视频里所说，姐姐到底在瞒着自己什么，并且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知道呢？甚至任由自己误解她，却还是对此不置一词？

    他还真的像唐静言所说，什么都不知道……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苏越收回思绪，关了视频，擦掉眼泪，表情恢复如常，除了眼睛微红之外，根本看不出哭过的样子。他冷淡道：“进来。”

    一身职业套装的唐静言拧开门走了进来。

    看见是唐静言，苏越的眼神微深。

    曾经他非常讨厌她，不仅仅因为唐静言是唐辙的妹妹，更是因为某些时候，姐姐与她相处的时间甚至超过了自己。

    至于现在，姐姐已经去世了，所有的一切都放下吧，更何况她对姐姐很好，照顾了姐姐很多，没有她，姐姐过去应该会更辛苦吧？他应该感谢她的。

    “董事长，各项交接工作基本已经完成，这是各部门的情况汇报。”唐静言将一份文件放在苏越面前，态度十分冷淡，“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

    苏越没有看手边那份文件，却叫住了唐静言：“唐副总。”

    苏越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姐姐走的那天晚上，是你陪在姐姐身边吧？”

    “怎么？”唐静言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她冷笑一声，道，“那一晚是你自己不肯来，现在倒想着问我了？”

    苏越的手猛地攥紧，悔恨自责涌上心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睑遮住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纵然已经知晓那一晚发生了些什么，唐静言话还是让他痛苦不堪。

    唐静言素来不喜苏越，若不是阿瑜的临终托付，她也不会继续在白氏做下去。但履行诺言归履行诺言，好脸色她还是不想给的，她继续往外走去，冷声道：“无可奉告！”

    但她却听见身后的苏越说：“谢谢你，唐副总。”

    苏越的语气出奇的温柔，甚至还带了一丝梗咽：“谢谢你让姐姐走的时候没有那么孤单。”

    唐静言整个人一僵，握住门把手的手顿住了，她没有想到苏越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转过头去，道：“我就告诉你一件事，苏绍衡根本就没有死。”然后拧开门，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6

    “小郁，你没事吧？”坐在江锦郁公寓里的沙发上，霍少廷一脸紧张地看着正在开放式厨房泡茶的江锦郁，生怕她身体虚弱一不小心就摔倒了，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要不还是我来吧。”

    “哪里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江锦郁声线本来是又甜又脆的，但一句话却硬生生地被她说出些冷冽的意味。

    江锦郁把茶放在霍少廷面前，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来，看着有些紧张的霍少廷，江锦郁觉得在喜欢的人面前，果然一切风度理智都土崩瓦解。

    霍少廷长得非常好看，不是像那些当红小鲜肉那种，虽然看着好看但过眼就忘。他长得很有味道，越看越吸引人，只要看过一眼，绝对会令人惊艳，更令人印象深刻。

    霍少廷的母亲顾曼青曾经是娱乐圈红极一时的女神，是那个年代的男人们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后来嫁人淡圈，也没有被人们所遗忘，再到后来离婚，她的一众粉丝也是唏嘘不已，为她心疼。

    霍少廷身为她的儿子，遗传自美人母亲的相貌自然不必说，在看脸的娱乐圈，这张脸在一众男星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他六岁出道，到八岁就是小有名气的童星，连婴儿时期就被某位名导抱着出过镜，不论演戏的家学渊源，在演技方面在圈内从小就有天才之称，加之着母亲遗留下的人脉与资源，还有他自身本就非常努力敬业，不红简直是没有道理的事。

    霍少廷的长相确实比她所认识的男性都要好看，也很出色，但江锦郁觉得，这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可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子的呢？生前连活着都成问题的白瑜其实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想到这里，江锦郁的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跟她撒娇的苏越，她立刻将苏越的脸从自己的脑海里挥去，不敢再深想。

    不再去想苏越，面对霍少廷，江锦郁客气又疏离地问：“霍老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霍少廷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家庭住址，江锦郁并不奇怪。在江锦郁的记忆中，霍少廷曾送过她一次回家，这件事是她的经纪人与助理都不知道的。虽然当时只是送到楼下，但只要稍微观察也不难知晓，不过这也可见霍少廷对江锦郁是真的挺用心的。

    “小郁，你跟我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少廷哥就好。”霍少廷感受到江锦郁冷淡的态度，皱了皱眉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小郁你刚刚出院，身体还好吗？”

    江锦郁淡淡地回答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她脸色如常，连半点病容都没有，甚至看起来比常人还要健康。

    霍少廷微微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他说完这句话，室内就一时陷入沉默，气氛非常尴尬。

    霍少廷觉得面前这个态度冷漠的江锦郁和以前完全不同了，纵然是历经此事性情大变，但面前这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初的影子。

    霍少廷心底微微叹息，这是自己的错。

    霍少廷看向江锦郁的目光充满了疼惜，他道：“那天晚上，是我唐突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但江锦郁却表现得并不在意，她摇摇头道：“没什么，是我自己演技不精，压力太大，不怪你。”

    事实确实是这样，那天江锦郁依旧演不好自己的戏份，被导演骂的狗血淋头，正在质疑自我之际，刚刚回国的霍少廷却莫名其妙的来剧组探班了，说晚上等她有空想单独见她一面，她说她也正好想请教一下霍少廷演技方面的问题，便在晚上自己去霍少廷的房间找他了。

    但当晚霍少廷却向她表明了心迹，说喜欢她的单纯美好，喜欢她的快乐无忧，当初在他内心非常痛苦的时候，正是她的快乐感染了他，让他从痛苦中走了出来。

    可是江锦郁心里却想，现在的她哪里还有什么快乐无忧？她的一切快乐都丢失在这个角色里了。当初她拿到这个角色时，本来非常开心，以为这是导演对于自己演技的肯定，但是在演戏的过程中才发现，自己原来一无是处，是那样的愚笨。

    接着在谈话的过程中，霍少廷却透露出这个角色是他请《正邪》这部电影不二的女主角、当红的影后祁筠帮忙，请求导演，帮江锦郁拿到的，说是想帮她拓宽戏路，希望她能有更好的发展，走得更远。

    江锦郁听到这样的真相，立刻就对自己绝望了，原来的她以为，自己虽然演技不精，但至少自己能拿到这个角色，是因为导演当时对自己的认可、和对自己未来潜力的看好。结果，没想到连拿到角色都不是因为自己，而是霍少廷在帮她，自己原来真的是一无是处。

    而自己因为这个角色，又连霍少廷认为可贵的美好快乐都失去了，那么她还剩下什么？

    于是当晚她哭着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自己这些日子因为压力失眠而吃的安眠药，一时想不开，就用那瓶安眠药自杀了。

    但霍少廷还是在自责：“不管怎么说，当时跟祁筠说让她帮帮你，给你找个合适的大银幕角色的人是我，而我之后就匆匆出国了，却没想到这个角色这么不适合你……”

    江锦郁摇摇头道：“没关系，真的不怪你。”

    但霍少廷却没有听进去，他道：“关于新闻的事我会帮你澄清的。”说着就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

    但是却没想到这件事又掀起了新的热度。

    霍少廷看见微博热搜榜，微微一怔。#霍少廷祁筠#这个话题竟然高居热搜榜第一位。他翻了翻微博，发现原因在于一个江锦郁同组演员的采访视频。

    江锦郁是在剧组所在的酒店自杀的，被助理发现后送往医院，当时也有同组的演员看见了，自然要采访同组的演员，问他们的看法。

    大多数演员基本都没有接受采访，就算被问及，也大都说着客气话，说祝江锦郁早日康复之类的，毕竟人家现在生死不明，纵然之前拖累了剧组，有些令人讨厌，但现在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然而安卉婷却接受了记者的采访，爆料了对江锦郁影响非常负面的一些东西，也给霍少廷和祁筠莫名其妙的炒了一波cp。

    《正邪》是一部大制作的商业片，由圈中颇有威望的老导演许攸导演。江锦郁饰演的是其中的女二号绮玉。

    绮玉曾经是门派中单纯无邪的小师妹，这和江锦郁本来的性格很像，但这却不是绮玉在电影中的重点戏份，重点是绮玉在受到各种欺辱，最后因为父母冤死在正派人士手中，而黑化成阴狠毒辣的反派妖女，与正派人士对抗的戏份。

    江锦郁出道两年，演的都是青春偶像剧，虽然人气高，但都是虚红，这种热度很快就会过去。所以她接到这个角色其实非常不容易，公司同类型的女星都觉得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要不然就是潜规则。

    但其实这个角色非常不适合她，一是她只演过不需要什么演技的青春偶像剧，演技完全不够；二是这种狠毒反派的人设本就与她性格不符。所以她在后面部分演起来非常困难，让剧组的进度几乎慢了一半。

    但当时不知道她的经纪人陈祺怎么想的，这样一个角色，受到邀约就直接让江锦郁接下来了。

    因为她拿到这个女二，嫉妒眼红心里不平衡的人不少，毕竟她的实力实在是配不上这个角色。

    而安卉婷在《正邪》中饰演女三，但剧组里都传江锦郁所演的绮玉这个角色，本该是安卉婷的。

    安卉婷经常饰演反派角色，很有经验，剧组也请她试镜过绮玉这个角色，要让她演绮玉，是非常合理的，当时她也是志在必得。然而，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江锦郁，毫无演技，却轻飘飘就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角色。

    于是安卉婷非常厌恶江锦郁，也经常被记者爆出她俩不合的传闻。在江锦郁好几次被爆出演技烂、拖累剧组的新闻背后，几乎都有她的暗中助推。于是在剧组的这段时间，网上对江锦郁的质疑声不断，不少黑子更是以此理直气壮地黑她，这也是江锦郁压力的来源之一。

    江锦郁看着微怔的霍少廷，凑过去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看见他的手指停在安卉婷那个采访视频上，微微笑道：“没事，你放吧，不然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我不在意的。”

    霍少廷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播放，安卉婷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那天霍少廷老师是去找祁筠姐的，然而江锦郁明知如此，当晚却还要到霍少廷老师房间去找他，她是什么想法我就不说了，但是不管是不是去表白，祁筠姐还住在同家酒店呢，江锦郁这样做是不是很不妥呢？”

    江锦郁微微眯了眯眼，安卉婷这么说，就算澄清了她那天晚上并非是去告白的，那还是洗不清她晚上去找霍少廷有何目的。

    而霍少廷难道能说他不是去找正当红的影后祁筠，而是去找江锦郁这个只演过偶像剧的小透明，来打祁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