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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君殊这才瞥见桌子边上还摆了一道完整的脆皮乳鸽,因为摆得较远,又是得用手啃的,不好夹在勺子里,他一直回避,回避次数多了,就给忽略了。 郁百合过来收餐盘,见盘子里的菠菜、胡萝卜、黄瓜,差不多空了,目瞪口呆:“老板……太太不喜欢吃蔬菜的。” 衡南挑食,尤其不喜欢吃蔬菜。但郁百合必须保证膳食均衡,维生素充分,所以每顿都会有。 剩到最后,哄着劝着她吃一筷子,吃一筷子而已,她都要皱眉头。 结果老板,直接把这三盘子都喂空了?! 盛君殊拿勺的手僵在空中,只觉得头皮发麻,坐立难安:“……你怎么不说?” 衡南不说话,胳膊伸着,左手拇指勾着边上的乳鸽,一点点地,往自己的方向拖。拖到一半,让盛君殊伸手截住了。 盛君殊转向郁百合,顿了顿,将盘子一推:“去给太太热一下。” * 夜幕降临,衡南悬着赤足,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还是让盛君殊把她的右手给缠上了。 盛君殊怕她夜里不小心碰到了手,加重手心的伤,二是……盛君殊抬眼瞥了师妹一眼,又不太自在地挪开眼。 衡南晚上会乱抱人,不包起来,手心上的药膏就会全蹭在他脖子上和衣服上,给他均匀地上个漆。 衡南低头看着自己厚重的掌。盛君殊把大熊给她抱过来,摆在床中间,把台灯扭到了最暗,回头看着衡南,拍了下熊肚子,轻声道:“睡吧。” 被子窸窣,衡南慢慢地抱着熊躺下。 夜里,衡南朦胧中感觉到自己的姿势已经由侧躺变作趴着,肚子下面一片冰凉。 再睁开眼,眼前夜色浓黑一片,呼咻肃杀的冷风不住地从她耳边卷过,胳膊低下泠泠泛着光的,正是一排一排硬鳞似的房上瓦,往上倾斜,一直升到一横龙骨似的屋脊上。 燕脊伤的骑凤仙人并一列跑兽,在月色下泛着威严的冷光。 衡南眼睛眨巴了一下,背上蓦然渗了一层冷汗。 倒不是因为她悬在屋顶上怕高,而是怕黑。 前面的檐上,有个大洞,洞里透出些暖光来,她想都没想,从那洞里钻了进去。 她从房梁挂到屋架,裙摆飘飞,脚底像是长了猫的肉垫,落地时,利落而无声。 套屋外留的一盏矮烛,火苗乱晃。月光从窗口沉沉泼进来,屋里萧萧索索,一片安静。 她贴着墙走,越走越觉得不对,腿脚酸软,一直在发抖,太阳穴一下一下随心脏跳动。仿佛她知道屋内关了个猛虎猎豹,稍有不慎就惊醒了它。 她一步一步无声地走到里间,汗水已经把鬓发湿透,弯下腰,在角落里堆起的杂物中快速翻捡起来,里面有陶瓷罐子,有瓷瓶,有木头段,由大到小,堆得十分整齐。 翻了一会儿,她停下,抬眼一看,不知看到了什么,心中一阵狂喜。 衡南瞪着眼,莫名其妙地感受着心内的狂喜,顺着她踮起脚尖,在一堆杂物顶上,小心翼翼地捧下个圆圆的物件抱在怀里,转身快速折返。 她这就明白了,原来她是个女盗。这么想着,赶紧搂紧了怀里的物件,敛声闭气,跑。 脚尖碰到了陶罐,咯吱一声。 静默被打破,帐里发出一阵窸窣,似有人转醒,翻了个身。衡南贴在了墙上,如坠冰窟。 房间里还有张床,还睡着主人,主人大约不大喜欢朦胧帐幔,悬起来利落地挂着,她一回头就能看到床里去。 她的脑袋就像同她唱反调似的,转向了窗外,她越想回头,脖子越生锈了似的扭不动。 衡南恼了,转了个圈往床边走,一步一步地越来越近。 看身量,床上躺着的是个少年人,睡相很平整,被子仅在肚子上盖了一个角,手轻轻压在被子上。少有的一只的漂亮的手,骨架比别人略展,指节修长。 ……非常性感。 衡南走不动了。屋里的空气像是不能流动一样,胸闷腿软,冷汗一阵阵向上冒。衡南大口喘气换了换,又往前挪了一步,怔在原地。 床上少年双目紧闭,嘴唇血色很淡,面部轮廓分明,若无两排睫毛的软化,整张脸的肃杀气很重,令人望而生畏。 好像就是每天晚上陪她吃饭还跟她在一张床上睡觉的那个,她的老公。 衡南抱紧了怀里的财宝,脸色复杂地盯着他,拧着眉苦苦思索。 他好像说过,他说了她想要什么,告诉他就可以。现在把他叫醒,直接问他要,不就不用偷了吗? 但是,她又上不来气了。心跳鼓动,两只腿抖如筛糠,是昏厥过去的前兆,身体里仿佛有个声音心理崩溃地哭泣哀求“求求你快走,快走……” 那个声音一哭,她的眼泪也跟着控制不住地掉。 衡南慌不择路地转身,胡乱向上一冲,快速吊上屋架,以逃命的速度连爬带滚地从洞里爬回了房梁上,肚子又贴住冰凉的瓦片,她这才重获新生。仿佛被浪推到沙滩的溺水者,半天,虚脱地翻了个身。 天上一轮明月,苍穹中无数星子。 宇宙慈悲凄凉。 衡南躺在月光照射的房顶上哭了一会儿,半是生理反应,半是委屈窝火。手背擦了擦泪,低头看她偷出来的财宝。 圆圆的,纸糊的,里面那柔韧的铁丝撑着,敞开的口里透着半截黑乎乎的、扭曲地烧到了尽头的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