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少年的他
林峰从前是这个家最格格不入的人。 他是父亲与前妻的儿子，他与林绍林绾同父异母。 母亲与父亲离婚时，他刚2岁多，没什么记忆，可那些玻璃盘子碎掉的声音永远都留在脑海中。 母亲离婚后带走了他，11岁的时候，母亲病危，无力抚养，将他送回了林家，隔年就去世了。 11岁的林峰，7岁的林绍，5岁的林绾。 就这样在家里相遇了。 他刚去的第一天，沈姨——也就是林绍的母亲，看到他的时候，惊讶了许久，然后冲着他父亲喊道“你不是说没有孩子吗？这个野种是哪儿来的？” 11岁的林峰脆弱的自尊心，在“野种”两个字的催化下，彻底崩塌。 沈姨消失了半个多月。 林父觉得亏欠儿子，但又担心妻子的情绪，一直也没跟他多说话，只让他住了下来，按时上学。 林绍最开始，一见面就骂他“你个野种，你到底是谁？你一来我妈妈就走了！你滚！” 刚开始他还还击，打了林绍一顿，却被父亲狠狠地斥骂了。 随后，他便只听着林绍刺耳的侮辱，不再做任何反抗。 林绾总是瞪大双眼，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样的沉默反而成了这个家里唯一和善的对待。 半个月后，沈姨再次出现在家里时，看他的表情依然不好。父亲在她面前变得谄媚讨好，为了缓和沈姨的气闷，时常当着她的面，大声呵斥自己。 林绍最会见风使舵，常常在父亲斥骂林峰的时候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沈姨其实不是个坏人，只是气不过丈夫的隐瞒。 天长日久的相处下来，也习惯了这突然多出来的“儿子”，逐渐的对林峰不再那么冷眼相待。 只是后妈终归不是亲妈，凡事先想着自己的孩子，这无可厚非。 沈姨家庭教养好，她也开始教育林绍不能对大哥不尊重，也在林绍用语言攻击林峰的时候教训林绍。 可这样偏惹得林绍更加不满。 林绾是个机灵鬼，见妈妈不再排斥大哥，也主动向大哥示好，偶尔还和大哥一起分享自己私藏的零食。 林绍10岁那年，全家在海边度假，他不会游泳却偏要下水，结果脚抽筋，差点淹死，是林峰拼了命地游，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在医院里，沈姨死死地抱着林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快要背过气儿去。 林绾也在一旁也哭着抱他们俩“哪个哥哥都不能离开我。”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林绍终于张开嘴，喊了一声“哥”。 林峰也不再喊“沈姨”，而是喊“妈”。 林峰18岁的时候，父亲要送他出国，但他却说“我准备在国内读本科，研究生再去国外。”他向来是有主意的，父亲也就随他了。 他读的金融专业，却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常常课业垫底，他又喜欢较劲，偏不服输，发奋了一个学期，终于不再吊车尾，却还是被高数给拦下了。 连续的低分让他实在是气闷，他觉得老师对自己有意见，是在故意卡自己，便找到老师，询问自己的问题，本想高谈阔论的让老师意识到自己读书的不易，却没想到老师说“你基础不太好，没事，可以来找我我给你补习。” 这个年轻人第一次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 老师的课讲的很好，也很耐心，他的成绩也正在不断进步。 为了表示感谢，他带了些礼物，登门到老师家感谢，却被拒之门外，“我教你不是为了你这点儿礼。” 大四的时候要准备出国了，英语却屡屡受挫，高数老师劝他，“别着急，我爱人是英语老师，你没事儿可以来我家，让她给你补补。” 也就是在老师家，林峰第一次见到了陈墨合。 那个时候的陈墨合正在准备高考，每次见到她时，她都在背单词，应该是因为有个教英语的老妈的原因吧。 陈墨合的数学也很好，所以她听从了父亲的建议，准备考建筑工程方面的专业，女孩子学习理工的很少，但她却很优秀。 每次补习英语的时候，陈墨合都会被老妈强行拉过来一起学习，两个人就趴在红木的大办公桌上，桌面上是玻璃，下面压着许多英语材料、表格，以及陈墨合小时候的照片。 林峰很珍惜这学习机会，即使他的父亲完全可以给他请到一对一的外教。 陈墨合对这额外的学习机会就不怎么在意了，她总是在妈妈给他们两个听写单词的时候，偷偷用胳膊肘碰林峰，示意对方让自己偷看一下，有时会被逮住，挨批后也只是吐吐舌头，下次还继续抄林峰的。 补完英语还会补高数，补完高数，陈老师还会拉着林峰下象棋，天色晚了就会强留林峰吃饭，吃饭的时候陈老师最爱看的就是足球。 陈墨合也是。 师母在一旁用筷子敲打不好好吃饭的父女俩，两人揉揉脑袋，吃痛。 师母不停地夹菜到林峰碗里，陈墨合撅着嘴“妈妈，我也想吃。” “自己夹！”话虽这样说，筷子上的肉却进了女儿的嘴里。 林峰看着这一幕，很羡慕。 在陈老师家学习期间，林峰每次回宿舍时包里都会多一些东西，有时候是糖，有时候是折好的一瓶星星，更多的时候，是零食。 这天，从陈老师家出来，天色已经暗了，刚出门没几步，雨就落了下来，越下越大。 心想着要赶紧跑回去了。突然，听到了背后清脆的声音“林峰哥！” 陈墨合举着伞，踩着水跑了过来，白色的球鞋被打湿了，还溅上了泥点。 “伞给你！”陈墨合手中举着粉红色条纹的伞。 “没事，我跑回去就行了。”林峰说着，扭头就要走。 陈墨合拉住他的胳膊，强硬的将手中的伞塞给他，自己转身跑了回去。 没多久，林峰顺利通过雅思考试，同时拿到了offer，去读研究生了，走之前，他特地来陪陈老师下了一下午的象棋，陈老师很高兴，说“我就喜欢你这股不服输的劲儿，像我年轻的时候，挺好，保持住！” 林峰点头，又偷偷瞟了一眼趴在红木桌子上写作业的陈墨合。 向老师师母郑重告别后，林峰走在家属院悠长的小路上，夏天的蝉鸣和满院子的树林有些清凉的渗透进肌肤。 “林峰哥！”身后响起了陈墨合的声音。 林峰回头看冲自己飞奔来的女孩，她气喘吁吁的停在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要去哪儿了？” “我要去美国读书了。” “美国？”少女眼神向远方延伸了一会儿，视线又回到他身上“那你还回来吗？” “回来。”本来想说不知道的，但对上她期待的眼神，他还是给了肯定的回答。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这个，真的不知道，“墨合，好好读书，以后来美国找我。” “你别叫我墨合，叫我乔乔吧，我喜欢的人都这么叫我。” 我喜欢的人。 林峰失神了片刻，又笑了，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说“乔乔，好好学习！乖乖听妈妈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这样跟我说话！”她又撅起嘴。 两个人半晌无言。 “我以后一定会去找你的。”她开口。 “嗯。” “那你……你一定得等等我，我很快就……就长大了。” “好，我等你。” 少年的青涩懵懂，像吹起来的肥皂泡泡，透明的一眼就能看到，但谁也不敢轻易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