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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了一会儿,宣芳玲再次转头看着他,说:“我从十八岁跟着你爸,整整二十年了,他脾气再坏再不耐烦,我们再怎么吵架,我从来没有抱怨过他……” 谢呈不忍心地别过头去。 他一点儿也不想把整件事跟谢军联系在一起,哪怕所有事实摆在眼前。他从小到大再不喜欢谢军,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跟宣芳玲会被抛弃。 还是以这样残忍的方式。 就像被剥皮一样。 “我早就知道,他的心不在这个家里,只剩爱面子的责任而已。他不满意我要把你哥跟麦子接回来养着,所以他心里有怨气我也不在意。”宣芳玲说。 平时总是沉默寡言的人被打开了话匣子,每一句都藏得太久,所以全部扎在谢呈心上。 “我知道他不满意我,也知道他累,所以他再嫌弃我我也从来没说过什么,酒厂也不轻松,我没资格享清闲,我以为只要有你他就还记着这个家的,他怎么能这么说走就走?” 最后一句颤抖的话音落下去,谢呈还来不及反应,突然听到厨房门口有脚步声。 他转头,看到宣麦正朝着堂屋的方向跑。 母子俩惊讶地对视一眼,谢呈立即跟着跑过去:“麦子!” 宣麦抢先一步进堂屋,惊慌地看了他一眼,回手就要把门关上。 谢呈抬手挡住:“麦子?” 宣麦脸色苍白地看着他,手还抵在门上不放,不知道是想把他关在外面,还是把自己关在里面。 “麦子怎么了?”谢呈心里又疼又怕,勉强笑了笑,柔声说,“怎么不让二哥进屋?” 哄了几句,宣麦咬咬嘴唇:“二哥,你跟姑是不是不要我跟哥哥了?我好好听话,我以后多做些家务事,我也不去学画画了,不要让我走好不好?” 她话一出口,谢呈登时就愣了。 旁边跟过来的宣芳玲也是一怔,匆匆说:“麦子别抵门,等下夹手上了。你别瞎说,姑不会不要你的,姑就算现在马上死了你二哥也得要管你。” 宣麦摇摇头:“我刚才都听到了,就是因为我姑父才把大家扔下的,我已经很小心了,但是姑父还是不喜欢我。” “你过来!”宣芳玲大声吼。 宣麦被吓了一跳,眼里马上就含了泪,却又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谢呈。 谢呈忍着心酸,小心翼翼地把着门:“麦子出来,没有人会不要你的,别夹到手。” 宣芳玲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顿了两秒,她一把把谢呈扯开,猛地推了一下门。 砰一声响,宣麦吓得朝后退了好几步,跌在地上,哇一声哭了出来。 谢呈立马跑进去,但是宣芳玲已经先他一步抓住了宣麦,她把人提到身前,在她屁股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妈!”谢呈惊讶地喊。 宣芳玲咬着牙问宣麦:“宣麦,这么多年我说没说过不要你?”她说一句在她屁股上打一下:“说没说过?” “啊?你说话啊!”她厉声问,“说没说过不要你?!你只管你姑父不要你,你想没想过你姑?我说不要你了吗?” 宣麦越哭越厉害,眼泪糊了满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呈抱住宣芳玲的腰,宣芳玲像是用尽了力气,突然跌坐到地上,他慌忙跟着跪下去。 “妈!妈!” 谢呈想把宣芳玲拉起来,拉了几次都没成功,他正想起身再用力,突然被把住了后颈。 宣芳玲把宣麦紧紧抱在怀里,回手又揽着谢呈,把下巴垫在他头顶,自顾自地闭着眼摇头。 谢呈不敢动,只清晰地感受到宣芳玲身体在抖动,胸腔里像是拉了风箱。 静了片刻,谢呈挣开宣芳玲的怀抱,回手把姑侄俩都抱住,说:“妈别怕,有我跟哥呢。” “麦子不哭,”他一字一顿地说,“咱们是一家人,没有人会不要你。” 宣麦被裹在两个人中间,哭得泣不成声。 周讲于站在院门口,听着屋里又哭又吼地闹了半天,最后静下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下来,天边的灰蓝色沉重。 钱的问题是暂时的问题,但是难过却是人心的难过。 长久的。 等他再回头的时候,长庚星升起来了。 十点半,周讲于刚洗完澡准备上楼,外面门被拍响了。 兰姨已经进了屋,灯都关了好一会儿了,周讲于踩着拖鞋出去,打开门看到谢呈。 谢呈一句话没说,挤着他进了院子。 周讲于回手锁了门,同样没说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契地进屋,谢呈踩上楼梯,周讲于摁灭了客厅的灯,跟着上楼。 房门刚一合上,周讲于回头,就看到谢呈扑在了自己床上。 他走到床边,想也不想就跟着扑下去,压了半个身子在谢呈背上,问:“怎么样了?” ☆、五万 谢呈艰难地抽出压在身下的手,揉了揉耳朵。 因为脸埋在被子里,他说话的时候听上去瓮声瓮气的:“麦子今晚跟我妈睡,这会儿应该哄睡着了。刚哭了一场,哭累了。” 周讲于顿了顿,说:“小丫头心可真够重的。” 谢呈一听就知道他明白,笑了一下。 “不过你们兄妹三个心都重。”周讲于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