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嫡幼子的从容人生在线阅读 - 第116节

第116节

    “她出身后族,乃是东宫表亲,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我不动她,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吗,那是你们苏家的种,合该替他老子还债。”

    “你个畜生,我要把你千刀万剐!”苏煜的人生已经毁了,他唯一的指望就剩夏氏腹中的骨肉了,绝对绝对不能她们母子出事。

    “待会等到了诏狱,我会先让你尝尝何谓生不如死。”赵秉安不会真把苏煜的妻子怎么样,他还没打算把为人的底线丢了,不过,不把苏煜逼到绝境,这个王八蛋是不会吐露半句实情的。

    夏氏苦苦哀求,最后在苏煜绝望的嘶喊中被请去了苏家老夫人所在的后堂。赵秉安耽误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最后居然一无所获。

    苏泽衡从未向其子透露过完整的计划,苏煜一直虚张声势,实则一问三不知。赵秉安懒得再逼问这个废物,将人枷锁镣铐,直接囚走了。

    他就不信,苏泽衡真的不在乎独子的死活。

    —————————————

    乾清宫中烛火摇曳,三位阁老齐聚一殿,邵文熙死死的瞪着苏袛铭,似是想用眼神射个窟窿出来。

    沈炳文坐在前方的小团凳上,心思一坠再坠。失控了,谁也没想到苏家那个孽子事到临头会来这么一手,劫持邵雍,他倒是好眼色。

    内侍监早就易主,此刻掌印的是昔日大太监冯保之子吕芳,他倒是有几分本事,一回京就将内侍监上下给稳住了,除了陈合叛逃之事外,乾封帝对这个奴才还是挺满意的。

    不过眼下,还是要给邵家一个交代啊。

    “三日之内,寻不到邵老先生,你就不用回宫复命了。”

    “奴才领旨!”太庙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内侍监人手短缺,哪还有精力去寻人,可眼下不应下这桩差事,恐怕吕芳根本就走不出宫门。三天,至少能查到些蛛丝马迹来搪塞邵家,堵住悠悠众口,至于陈合,他要是有本事开始就不会让人逃了去。

    猫着腰一步步退出宫殿,吕芳刚阖上殿门,自己就冒出了一身冷汗。从袖筒里掏出帕巾想往额上擦,结果两眼一眯,瞥见了手帕边角绣着的三滴银色水珠,脸色微变,片刻之后转头回望了这偌大的宫城一眼,便领着一帮武宦急匆匆得往京郊草庐赶去了。

    “父皇,邵儒安危事关重大,单单交给内侍监追查,是否不够稳妥?”

    太子根本不明白乾封帝用意为何,内侍监是这件事责任的源头,祸端就出在那些奴才身上,为何还要将后续交给他们处理,不怕私相授受,互相袒护吗。

    而且,邵阁老今夜为何对苏阁老那么大敌意,根本就不加掩饰,难不成邵雍被劫一案与苏家有关?

    在场的或许就东宫一人对朝堂变动的幕后真凶一无所觉,乾封帝对太子这迟钝的神经一再失望,明明永安侯府一直在替他竭力拉拢兵权,太子却根本就没有细思这背后的用意,堂堂储君的心思都用到哪去了。

    邵雍不能再留,他的声望已经无可复加,由陈合动手,反倒保全了皇室声名。

    沈炳文最后一丝希冀也落空了,乾封帝如此安排便是直接给邵雍定了结局,他终究是害了自己此生唯一一个挚友。

    “苏泽衡近日频繁出入柱国公府,想来是北疆有了异动。”

    “沈阁老,您这是?”太子御前侍驾,被这三个老狐狸搞得满头雾水。

    邵文熙不屑的哼唧了两声,算是坐实了自己的猜测,果不其然,苏泽衡与先前几场大变有关,看来上林苑这个饵还真是让人惊喜。

    “柱国公对漠北虎符是日思夜想,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只要臣子骗出虎符,便可将军中叛逆一网打尽。”

    “苏阁老?”说什么呢这是,太子急切的求问,奈何无人搭理,只得难堪的退了回去。

    乾封帝恨铁不成钢的斜了太子一眼,似是很瞧不上眼。

    “圣上洞察先机,早知军中余孽未消,特地设了一局意欲清扫不轨之臣,殿下此时该当知晓了。”

    “儿臣愚昧。”

    太子没想到诸王党争平息才几天,乾清宫就惦记着荡平军中势力,这步子迈的也太快了。况且从刚才几句话推断,苏老匹夫嫡出次子似是潜伏敌营,他们一家子什么时候这么忠君爱国了。

    乾封帝不在乎苏泽衡到底是忠是奸,在他眼里,这个人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罢了。苏袛铭先前的说法错漏百出,不管苏泽衡到底在上林苑接洽北疆一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事后此人都不能再活着。

    这一点,内阁里三位老大人都心知肚明。

    苏袛铭面上殷勤,心里却在狠狠的剜肉,天杀的沈一鸣,区区一个邵雍,值得他鱼死网破吗,明明已经做好了约定,只要将户部根基传予赵怀珏,他便守口如瓶,为何,为何事到如今又要出尔反尔,为什么不能给他儿子留下一条活路!

    在沈炳文眼里,邵雍的生死已经超出了政局博弈的内容,既然救不了老友,那怎么也得把这笔血债讨回来。没了苏泽衡,苏家就剩苏袛铭一把老骨头顶着,他还能撑几年。

    几人都在腹中盘算,不想苏宅的消息此时已经传进司礼监,刘谙听底下人一禀报,当即大惊失色。

    “说吧,又出了什么事?”

    “大理寺围了苏阁老府上,说是七公子苏煜私通外邦,已经拿回诏狱严审了。”

    “胡闹!谁给他们的胆子敢夜闯阁老府邸,还有没有规矩了。”

    刘谙缩着身子,没敢隐瞒,“好像是户部主事小赵大人带人入的府,苏煜此刻应已上刑了……”

    “混账,简直无法无天!太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儿臣不知,不过赵秉安此人办事诚恳,处事公正,会不会是苏煜确实违逆国法,与异邦蛮夷有所勾结?”

    “那与他一小小的户部主事有何干系,难不成朝廷立马就要与回纥开战了吗!”

    永安侯府一向知情识趣,此次为什么冲出来当这个搅屎棍,邵家本宗都没出声,他们操哪门子心。

    “赵秉安乃是邵雍的关门弟子,爱逾性命,他此番应是恰巧发觉了苏泽衡与内侍监之间的合作,便不管不顾的杀上门去了。”

    沈炳文面无表情的解释着这里面的关系纠葛,心里却为赵家那小子捏了把汗,太冲动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在就算他豁出顾忌与苏泽衡死磕,将邵雍换了回来,日后宫中还会有无数种办法对付老友。

    况且,他还将苏泽衡的身份暴露了出来,若是打草惊蛇,坏了圣上的布局,赵氏阖族都得跟着吃挂落。

    “宣永安侯入宫,看看他教养的好孙儿!”乾封帝脑子一回弦,也想起来了邵赵两家的关系,他有心重惩赵家那个小惹祸精,临出口又猛然觉得不忍。

    “把那个混账也拿进宫来,狠狠杖责,太子你去监刑,让他长长记性。”

    第215章 门槛

    说是重惩,但将人交由太子押管, 乾封帝明摆着就是轻拿轻放。赵家这叔侄俩瞻前顾后, 妇人之仁, 虽不是成大器的料子, 但琢磨好了却是最可用的臣子,若能得此二人忠心,皇太孙日后便不虞被顾椿那个老滑头把持。

    至于东宫,呵,圣上已经不指望这自以为是、眼高手低的儿子能开窍了,就把人搁在储君之位上熬着吧,等内忧外患都平定了, 乾封帝再想想是否该传位予他。

    永安侯府一早就收到了消息, 世子惊惶不已, 倒是老侯爷与大少爷似是早有预料,不慌不忙的做着准备。

    宫内口谕一到,老爷子简简单单一身蝠袍便跟着去了,压根没当回事。府上大小爷们心里早有计较, 这会儿虽是眉目凝重, 但无一人露出颓惧神色。

    二爷与五少爷尚在大理寺应付,三爷踌躇着是否该在朝上活动起来,最起码人多势众,总不能让幼子独自承担这风险。可想想儿子临出门时的交代,又按捺住了脚步。

    苏二其人狡诈奸邪,手段毫无下限, 府上若无人坐镇,只怕会被人趁虚而入。

    七少爷已调动兵马司九成人手,将冼马巷里三层外三层护得密不透风,只要熬过今夜,十弟应该就可以回来主持大局了。

    禁军冲进诏狱的时候,赵秉安正在对苏煜施刑,从捉拿到下狱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苏煜就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禁军都领目不斜视,只当自个什么都没看见,宣完口谕就将赵秉安领了出去,天牢门外,东宫銮驾正等着呢。

    太子今夜憋了满腹火气,神色郁郁,原想着等人出来先斥上一顿,没成想,一见面倒是先被那遍身糟乱血污惊着了眼球。

    “殿下,我师傅,不见了……”

    人就跪在自己跟前,太子伸手要打,瞧着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下不去手。

    “你啊你啊,简直是无法无天!”

    一脚将人踹倒,太子甩袖上了车马,再不多看一眼,赵秉安被宫中内侍从地上搀起来,架着两臂进了宫。

    苏袛铭现在还有利用价值,乾封帝有意给他拾拾面子,便在大殿正前方广场宫街上放了个长椅,下令在文武百官上朝之时杖责赵秉安,杀杀这初生牛犊的威风。

    五更时分,宫外官轿林立,上百官员堵在宫道上议论纷纷,任谁都不愿众目睽睽之下独自赶赴大殿。

    司礼监二十武宦,人人持着碗大的棍杖,分列肃立。太子站在太和殿二层玉阶上,遥望东方,等着朝阳跃出。

    吏部一众堂官看着蟠龙阶下被扣在刑椅上的小状元郎,个个怒气勃发。苏家,内侍监,他们欺人太甚!

    苏泽衡与叛逃的前任内侍监监首陈合来往丛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老永安侯早在赵秉安河北遇刺的时候就知晓了此二人狼狈为奸,当然不会放任他们继续在暗地里躲藏。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永安侯府一放出风去,立马就有不少人着眼这桩官司。苏泽衡与内侍监之间本就不是一清二白的关系,一来二去总会被人抓到些蛛丝马迹,一传二,二传百,苏陈二人的勾当在朝野间早成了一桩隐晦的丑闻,若非没有真凭实据,士林中倒苏之声恐怕会此起彼伏。

    锄香草庐的血案已经传遍朝野,真凶既裁定为内侍监,那请苏氏父子协助追查不在情理之中吗,就算明诚师弟举止失措,也不该受此大辱。

    再者,苏泽衡事到如今仍未现身,这看在满朝文武眼里只怕就是做贼心虚,邵老先生失踪之事与苏家到底有几分瓜葛,眼下还真不好说。只是,邵府上至今没有动静,单单邵阁老连夜入宫也看不出什么态度来,苏次辅现在虽说虎落平阳,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踩他一脚也得好生掂量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所有人都在张望风向,没有人想到赵秉安会为了一个师傅不管不顾打上阁老府邸,这让湖湘出身的官员们既钦佩又羞臊。

    他们不敢观刑,因为那棍子就想巴掌一样,狠狠地打在他们脸上,提醒着他们现在都是忘恩负义的不肖弟子。

    孙坤脾气急,直直的往刑仗里冲,却被一旁的周瑞涛、陶大宁合力拦住。

    “冷静点,你想害死师弟吗!”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辈必不会与苏老贼善罢甘休,但现如今,商讨如何保住明诚才是要紧。圣上虽只下了口谕杖责,但明诚行事鲁莽,未免落下口实,祸及前程,咱们必得先发制人,拿捏住户部上下,迫使苏家父子在明诚的处理上让步,否则让师傅他老人家知道明诚因为他毁了自己,那才是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朴士淼一巴掌糊在孙坤脑壳上,语不成调的训诫着。恩师蒙难,他们哪一个不伤心,可伤心解决不了目前的困局,沈首辅迟迟不见他们,就是婉拒复仇之意,他们湖湘士子六部根基浅薄,正因为有沈首辅扶持才能在京中立足,某种意义上来说,沈炳文与湖湘相互成全却又相互掣肘,谁也无法脱离彼此单独成事。

    沈苏不开战,朝野中便无人敢出头发声,他们记着老院长的恩情,但拖家带口的,谁也不敢豁出前程权位只为逞一时之勇。

    “昂起头,挺起胸,别让那些小人看咱们的笑话。”

    “对,明诚还等着咱们这些师哥搭救呢,你忍心看他受阉庶磋磨?”

    孙坤将眼中泪憋回去,狠狠喘上两口气,好歹从牙缝里磨出了一句话,“走,我们上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苏家人还在朝上,他们总有机会讨回这笔血债!

    杖杖到肉,赵秉安被打的狼狈不堪,路过他身旁的官员无不顿步变色,随即便提着一腔怒火踏上了大殿。

    今日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赵秉安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出了这个头,不仅让六部湖湘出身的官员打心底接纳了这个小学弟,也让人心拧成了一股绳,不能为恩师复仇也就罢了,可要是对小师弟受难还无动于衷,那他们枉生为人。

    朝上沈首辅与苏次辅皆未现身,吏部与户部彻底撕破了脸,两部官员几乎就在御前大打出手,礼部、工部、兵部、刑部,隐隐都有偏向,眼看就是一场暴风雨,结果乾封帝他老人家神来一笔,将浙江总督闵宏达久病不任一事提到了桌面上,大家都清楚赵怀珏是接任的不二人选,可乾封帝却意在六部寻一两江布政使。

    言语间透露出赵怀珏不会在浙江久留的意思,这也就意味着很快,大朔将迎来史上最年轻的一位阁老。

    赵怀珏膝下无子,新科状元是其兼祧后人,也就意味着湖湘一派有了新的选择,他们同出一脉的师弟自然比与江南纠缠不休的沈炳文来得可靠,昨夜之事便是最有力的见证。

    乾封帝小小的一个举动,不仅再次加深了江南与湖湘党派之间的隔阂,而且将沈首辅麾下势力一分为二,避免了首辅权柄过重的威胁。

    沈赵虽是翁婿,但此二人在乾清宫心中的定位不同,若非赵怀珏是个痴情种,这两个人早该反目成仇。

    赵家出身合适,忠心可用,可惜两桩婚事结的都不好。若他们叔侄俩早早展露头角,乾封帝绝不会让他们与世家联姻,哪怕赐婚勋贵国戚,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留下隐患。

    唐耀山已年老体衰,纵使气色康健,可他比沈炳文尚还老上几岁,说不准哪日一个风寒就倒下了,乾封帝想在寒门提拔人才,可几年过去了,稍有些希望的都被排挤出京,世家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给其他人露头的机会。

    还是要让他们自己内斗啊,夺嫡结束了,但党争远未终止,乾封帝打算先收拾了漠北余孽,铲平武勋中的叛逆分子,再腾出手来解决江南世家的问题。

    在这一点上,东宫算是有点见识,知道把陇西士族拉下场来混斗,可惜啊,北方世家成气候的实在是太少了,乾封帝二十几年也就扶起来一个关家一个邵家,还俱是些胆小慎微的,不比赵家叔侄胆略过人。

    名义上,沈首辅麾下皆定义为湖湘一派,然而事实上,这其中还包含了沈炳文座下数百门生以及被拉拢进来的散落势力,他们在继任者这个问题上早有分歧。论资历,赵怀珏在党内根本排不上号,若无裙带关系,只怕他如今还在御史台苦熬,哪能像现在这般一步登天。

    赵怀珏用了沈家的资源晋身,临了却要将他们这些姻亲、同窗一脚踹开,这怎么可能呢。沈家不会放人,赵怀珏的师兄弟们也绝不会让他轻易脱身。湖湘与沈首辅一定要绑在一条船上,如今沈氏一族已经悔青了肠子,当初若是答应赵秉安那桩婚事,现在他们根本不必担惊受怕。

    话说谁又能想到呢,赵氏一族的下任家主居然不是出自嫡长一房,朝中不少人因为这点对老永安侯恨得是咬牙切齿,枉他们自诩饱读诗书智谋过人,到头来却被一个耍枪弄棒的老头子糊弄了去,何其可恨。

    太子在御座下面观览全局,感觉自己摸着了一点把控朝局的门槛,可这些朝臣个个面无表情,一刹那的波动根本不足以让他明白其中的深意,所以整个人还是似是而非的感觉。

    乾封帝下朝之时瞥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生子如此,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