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卢秀珍伸出手来比划了个推门的姿势：“这些花还是在家里放着，谁也不知道它的妙处，咱们要将家门推开，让人看到，然后广为人知，才能卖钱。” “唔……推广，这个词用得好！”李尚工笑了起来：“相信卢姑娘肯定有好法子的。” “李大叔，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大叔们失望的！”卢秀珍点了点头：“你们这些日子可以多做几盆花出来，这蝴蝶兰不一定只是白色，还有其余颜色，比如说玫红色、浅紫色、橙黄色，各种各样的颜色都行，到时候我把纱绢买回来，你们比着这花的形状来做便是。” “好。”李尚工答应下来，心情格外轻松，但愿卢姑娘说的话是真的，那自己和同伴们也就找到了一个生钱的门道，还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接下来的这几日，卢秀珍开始做策划，如何推销这些精美的假蝴蝶兰。 “娘，平常你们去江州城买东西，都是怎么确定下来到哪家店铺去买？” 卢秀珍觉得自己先得做个问卷调查，更好的了解购物者的心理，贸然入手可能会不合时宜。她拿了纸笔开始询问身边的人，想看看大周有什么样的广告营销手段，自己比较筛选以后，选出比较合适在大周用的广告方式，对于芝兰堂即将上市的新品花卉重点推介。 崔大娘抬起头来，很茫然的看了卢秀珍一眼：“秀珍哇，你要买啥？” “我是说……嗯……平常过年的时候要买年货，娘你都是怎么买的？”见着崔大娘那神色，卢秀珍后悔得拍了拍脑袋，看起来自己找错了询问对象。 “年货？现在离过年还早着哪。”崔大娘笑了起来：“今年咱们家可以多买些年货回来了，这已经不比往年了，往年还能买什么年货，花得半两银子都心疼，走到江州城里头到处看看，可就是舍不得将铜板拿出来乱花，随便到那些小地摊上买幅春联，割点肉回来就算是过年了。” “啊，这样……” 卢秀珍觉得，她应该去问问刘掌柜和秦文龙，对于商品推广这方面来说，他们知道的应该比崔大娘要多得多。 第206章 夺天工（二） 约莫到了晌午时分, 空中有一个白花花的日头, 虽说已经到了八月里头，该是秋风渐渐凉的时节, 可这秋老虎依旧还是有些歹毒, 走的步子快了些，额头上边全是汗珠子。 卢秀珍挎着一个篮子从芝兰堂外边走了进来，正在铺子里转悠的崔五郎鼻子吸了下, 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大嫂，今日吃的是啥，这么香！” 芝兰堂里满满都是花香，可这饭菜香还是很好辨认，与这满屋的花香泾渭分明。 崔五郎拍了拍肚子：“大嫂真好, 我都饿坏了, 刚刚还在想那饭馆的伙计怎么还不送饭菜过来哪！” 卢秀珍笑了笑：“你就光惦记着吃。” 也难怪崔五郎喊饿, 毕竟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胃口好, 能吃，以前是家里穷, 只能勒紧裤带过日子, 现在家中宽裕了, 不免会真性情流露, 饿得发慌想吃饭了就直接嚷出来，一脸的开心， “去将刘掌柜他们喊过来, 今日我特地让饭馆的师傅里炖了个香菇大骨汤，大家趁热一块儿吃。”卢秀珍将篮子里头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很快便是满满的一桌子。 芝兰堂里头雇着三个伙计一个掌柜，中午都在这里吃饭，卢秀珍到花市外边不远的一家小饭馆定了个包餐，平常都是饭馆的伙计将饭菜送过来，等着吃完了又有人来收，省事得很。 崔大娘最开始不愿意，在一边小声提醒：“秀珍哇，饭馆里吃饭的花销不少哪。” “娘，咱们要是从青山坳做好饭菜送过去，到了江州城都已经凉了，夏天还好，冬天怎么能挨得住？” “要不要到芝兰堂旁边那间耳房里砌个灶膛，让掌柜伙计们自己到那里煮饭菜。”崔大娘觉得，能省一点是一点，可不能浪费。 卢秀珍叹息了一声，崔大娘只盯着节俭两个字，可却不晓得里头的厉害关系。 这花铺里到处都是油烟的味道，屋顶上炊烟袅袅，这算怎么一回事呢？节约当然重要，可也要合乎时宜的节约，总不能为了这午餐就将芝兰堂那好不容易努力营造出来的气氛给破坏了呀。 见着崔大娘抬头，眨着眼睛，一副不理解的模样儿，卢秀珍笑了笑：“娘，你只管放心好了，我没有去江白楼定饭菜，是在花市外头一家小饭馆定的包餐，很便宜，六个人的饭菜，一个月才一两银子。” 崔大娘掰着手指算了好半天，也没弄明白每个人每一餐要花多少钱，卢秀珍见她那般努力想算出费用的模样，不由得也是心疼了她一番，没有受过教育的女子，生活在这世上似乎事事都觉得艰难，可她们却还是依旧没有一丝怨言的活着，用她们的双手将整个家支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手掌的皴裂，无一不体现出她们活得艰辛。 “娘，您就别算了，要想马儿快快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是做不到的，咱们对掌柜和伙计好，人家才会真心实意的给咱们做事儿，您说是不是？” “那倒也是，将心比心，要对人家好一点。” 从善意的角度出发与崔大娘说话，永远比从银子的角度出发要有用得多。 芝兰堂掌柜和伙计们的饭菜问题就这样解决了，那家饭馆的饭菜做得不错，味道好又价格公道，老板娘也热情得很，每次去总是带着一脸的笑意：“卢姑娘，你放心好了，我们馆子里饭菜实惠，还能保证口味！” 今日卢秀珍特地多给了十文钱，让他们再添个香菇大骨汤，老板娘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卢姑娘可真是会吃，这香菇大骨汤不仅美味，还能补身子！” 卢秀珍冲她笑了笑：“老板娘挺讲究。” 崔五郎正是在长身子的时候，多熬些骨头汤给他补钙，身量会高些，力气也大。 刘掌柜与伙计们走到耳房这边，卢秀珍已经给他们添好了饭，崔五郎拿了个大碗夹了些菜，一手端了个汤碗走了出去：“我到前边看着，你们吃。” 众人心里头暖暖的一片，东家的人可真是好，一点都没有派头，同桌子吃饭，伙食不错，还不时的嘘寒问暖，真是让人心里觉得舒坦，遇着这样的东家也是难得，自己可要好好的替她做事。 “多吃点，你们每日辛苦了，可得要吃饱哟。”卢秀珍吃饭吃得很快，才扒拉一碗饭就觉得饱了，放下筷子笑眯眯的看着桌子周围的人，见大家吃得都很香，不由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东家，我们知道哩。”刘掌柜有些拘谨，第一次遇到这么年轻的东家，还是个女的，最开始他有些忐忑不安，后来慢慢的他习惯了些，可依旧还是有些不敢跟卢秀珍多说话，总觉得有些不方便。 “刘掌柜，吃过饭以后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们。”卢秀珍站起身来到桌子那边拿出了笔墨纸砚，开始慢慢悠悠的研着墨汁，一边心里头琢磨这做广告的法子，要怎么样才能在大周做出一个成功的广告案例呢？ 桌子旁边的众人见着卢秀珍研墨，都有些忐忑，不知道她要作甚，这芝兰堂的待遇实在是好，可千万不要生什么变故。 “我想问问大家，你们做这掌柜伙计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平常铺子里头要搞推销一般会采用什么方法？” 众人吃过饭，擦擦嘴，站到了桌子前边来，低头望着卢秀珍手里拿着的笔，心里琢磨着东家要问什么，听到这句话一个个的抬起头来，有些惊诧：“推销的方法？东家，你是指的什么意思？” “比方说，你想将一件东西很快的卖出去，那你就得用一种办法让大家都知道你这铺子里有什么特别的，或者是有什么廉价的，这便叫做推销。”见刘掌柜与几个伙计都睁大眼睛望着她，卢秀珍补充了一句：“销，就是说卖东西的=意思。” “那么……”刘掌柜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推销就是说咱们推着花沿街叫卖？还不如到芝兰堂里头卖呢。” 明摆着有个铺面，怎么东家还要将这些花花草草推出去？这不是多此一举？ 秦文龙想了想，更正了刘掌柜的话：“我觉得东家的意思是要将芝兰堂里卖的东西让江州城的人都知道，然后大家就会来我们铺子里买花草了，是不是？” 卢秀珍大力点头，这秦文龙是个聪明的，居然懂了她的意思！ “东家，那我们该用什么法子呢？”秦文龙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热情：“你要我们做什么事，只管说，我们肯定会照你说的去办。” “行，我先琢磨琢磨。” 看起来大周还没有广告宣传，自己可得要想个好点子才行，卢秀珍提笔在手，脑海里出现了无数广告的画面，她要设计一种新颖的促销形式，让大家都知道芝兰堂里有新鲜东西好买。 没有电视没有相机，只能用最俭朴的方法，卢秀珍低下头，开始慢慢写起策划案，刘掌柜与几个伙计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卢秀珍没有再询问他们的意思，慢慢退出了耳房走到了外头，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都有一种新奇的神情。 “不晓得东家在捣鼓啥子。” “肯定是能挣钱的法子，我看哪，咱们东家虽然是个女的，可比不少男人都要聪明，她想出来的点子都是别人想不出来的。” “可不是吗？开业那日她能说会道压得那些穷酸秀才都开不了口呢！” 提起卢秀珍，芝兰堂里个个佩服。 屋子外边阳光灿烂，照着小院里存放着的花草树木，看上去郁郁青青生机勃勃，平安树阔大的叶片相互刮擦着，发出了沙沙的响声，树下的五针松，针叶根根竖起，就如万千钢针，展示着它独有的风采。 “咱们花铺里卖的东西，这几日江州城不少人都已经看过了，东家还准备要推销什么呢？”秦文龙观察得比其余几个要仔细：“东家说蝴蝶兰不卖，又没听她提到在别处进了别致的花草过来，那这推销还有什么作用？” 卢秀珍一边写着策划案，一边听着外边小声的议论，秦文龙的那几句话钻进了她的耳朵，她停下笔来，轻手轻脚走到了窗户边上。 因着天气有些闷热，雕花窗户没有关严实，她从那条缝隙朝外边看了过去，几个人站在院子里，秦文龙的身影显得格外单瘦，就如一根竹竿迎风而立，但他眉清目秀，看起来十分聪慧。 “这个后生可以好好培养。”卢秀珍心中暗暗盘算，她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秦文龙无父无母，念过几年书，明白道理大义，只要自己用真心相待，这后生定然也不会辜负她的栽培。 靠着窗户，卢秀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只觉心情轻松愉悦。 第207章 夺天工（三） 午后的阳光分外的温暖, 从芭蕉叶里漏出了点点金光来, 一丝丝的晃动着，树下站着的人脸上也跟着暗金浮动起来, 眼中有捉摸不透的神色。 “老爷, 全打听到了。”一个家仆毕恭毕敬的递上几张纸：“那个卢秀珍就是个乡村旮旯里出来的村姑，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唐知礼伸手将那几张纸接了过来，上边的字写得很是稀疏, 看起来那打探情报之人可能觉得写太少有些对不住那几两银子，故此将字写得很大，行与行之间的间隔也比较宽，这样就捣腾出几张纸来，显得他似乎做得很详尽。 几页纸里, 将卢秀珍的十七年概括得清清楚楚。 出生在城北的桃花村, 爹娘死得早, 跟着兄嫂一块生活，兄嫂对她不好, 收了崔老实家十五两银子的聘礼，就将她许给了青山坳的崔大郎。没想到成亲前一个多月里头, 崔大郎得了急症死了, 她被迫去青山坳守寡。 “这命也够悲催的。” 唐知礼看到此处, 摇头叹息：“唉, 我见着她总是一脸笑容，却没想到竟然时运如此不济，这位卢姑娘可真是能忍。” 心里头渐渐的生了几分敬佩之意, 即便是自己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唐知礼对于卢秀珍也是赞赏有加：“这般困境却不低头，还做得风生水起，也算是难能可贵，只可惜是个女子，若她是个男人，以后必成大器。” 那家仆弯腰听着自家老爷的话，颇有些觉得奇怪，这不是自家的对手么，怎么老爷反而赞起她来了？他悄悄抬起头来，瞟眼看了一下唐知礼，见他眼中神色矍然，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在赞那卢秀珍，越发的奇怪起来。 唐知礼拿着那几张纸看了下去，上边写得很详细，崔老实有六个儿女，五个儿子全是从外边捡过来的，故此被自家老娘看不起，各种刁难，分家的时候受尽欺负，被迫睡到以前他爹贩卖牛马的窝棚里头，也只有几亩薄田，租着官府的十来亩地维持生计。自从卢秀珍嫁过去以后日子就有改观了，听青山坳的村民们说，她带着小姑上山挖山货去卖钱，运气也很好，挖到几棵树卖给不识货的江南富商，由此发了家。 “挖了几棵树卖给江南富商？”唐知礼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里头有些不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挖到发家的奇树呢？所谓的江南富商不识货，绝不是那些村民们想象的那样，肯定是一个识货的，否则谁的银子多得不行要朝水里扔？胡乱花钱买几棵寻常的树，只怕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莫非那栖凤山上有奇花异草？唐知礼拿着那几张纸，陷入了沉思。 “老爷……” 外边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了一个管事，满头大汗，一边跑一边用手擦着，显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何事惊慌？”唐知礼瞥了一眼，那是他一个得力的管事，素日里为他做了不少的事情，很是当用。 “老爷，出了一件新鲜事儿，那个芝兰堂……”那管事奔到面前，喘着气还没有匀过神来：“那个芝兰堂出怪招了。” “什么怪招？”唐知礼的心猛的跳了一拍，好像蹦到了上边好远的地方，快从喉咙那里溜了出来，芝兰堂这位卢姑娘，又要做什么事情了？ “今日我上街去采买，发现芝兰堂的伙计送了些纸到东西两条大街的一些商铺里，我佯装去买货，顺便看了下那张纸，上头花花绿绿的画了些花花草草，还配了几个姑娘在花草边跳舞……” 唐知礼皱了皱眉：“此为何意？” “那图画上还写着字儿呢，说是明天辰时芝兰堂会有一场花草会，请了翠红院的几位姑娘来唱小曲助兴。”那管事的腿肚子直打哆嗦：“亏她也想得出来，喊姑娘过来唱曲儿，这是啥意思？” 唐知礼愕然，这位卢姑娘做事还真是出人意料，翠红院乃是江州一间花楼，她请那里的姑娘们来唱小曲，这、这、这……这也太让人惊讶了！唐知礼望了望那管事：“果真有这事情？莫不是弄错了？” “老爷，我怎么会弄错呢，真有其事！” 管事的真没弄错，第二日一早，江州花市门口就围了不少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站着，脸上都有兴奋的神色，可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朝里边张望一下又即刻移开，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靠近花市门口的芝兰堂外边已经搭了个简易的木台子，靠墙悬挂着淡蓝色的绸布，颜色素雅，看上去一眼的清爽。绸布之侧摆着两排五针松，墨绿色的松针根根朝外刺出，就如一把把利刃，显得姿势峭拔。 几个伙计正在搬着花盆朝台子上摆，不久以后那台子就被布置得十分整齐，众人翘首朝台子上看着，却不见那翠红院的姑娘，不由得有些许失望，都在窃窃私语：“不是说有翠红院的姑娘来唱曲儿么，怎的还不见踪影？” “莫要着急，还等等看。” 围在那里的一干人群都是平常没有银子去翠红院倚红偎翠的，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自然是不愿意放过，众人守在江州花市的门口，脖子伸得老长，就如一只只鸭子。 “让开，让开！” 就听着身后有人在吆喝着，随着微风，一阵阵香风朝这边送了过来，那不是花市里传出的花香，是一种带着脂粉气息的香味，由浅及深，由远及近的飘了过来。众人回头看了过去，就见一辆马车正在朝这边赶，马车的帘子被放了下来，遮挡得严严实实。 “翠红院的姑娘们来了！” 围观的人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只不过马车并未朝花市里头开，到了门口就停了下来，帘幕一动，众人的脑袋也跟着动了动，脖子伸得更长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