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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怎么又给小宝冲鸡蛋水了?那是治咳嗽治肺病的,管不了他那个。白瞎那鸡蛋了。”傍晚社员们从地里回来,贾长发听说儿子傻病又犯了,就到老太太这里接人,进屋就看到还在炕边儿放着那还有个底儿的鸡蛋水的搪瓷缸子了。 “你知道啥,宝儿喝完鸡蛋水就好了!”老太太盘着腿坐在炕上,又在弹她的老棉花,宝玉闲着没事儿,带着二子跟柱子正给老太太打水呢,他们仨都不会用扁担挑水,那大木桶本身就沉,一桶水一个人都拎不动,就一人半桶的往回拎。三棵树屯就一口大井,全屯子人用,在屯西头儿呢,离老太太家中间隔着二十多户,大半里地呢!往常都是贾长发哥俩抽空给老太太挑水,今儿个宝玉非要干,那两小子也跟着凑热闹,老太太看着孙子们给干活,心里美得不行,大孙子孝顺呢! “大夫都说了,小宝没啥毛病,就是小时候身子弱,外邪入侵,长大了就好了。你看这两年不是都不怎么犯病了嘛!”贾长发在炕沿坐下,老生长谈的跟老太太磨叽。 谁家孩子有毛病也不能干看着,小宝头回儿犯病的时候,他就带着去镇上的卫生院看过了,卫生院的陈大夫是他拐了八十个弯儿的表姐夫,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啥毛病,神神叨叨的说是失魂了。老太太就特别相信,还找村里的大神给招魂呢,也没好。后来又带着去了县医院,也没看出来是什么毛病,这年头儿大夫也都实在,没有业绩压力,不兴没病乱打针的,就让回家养着。 不然也不会孩子长这么大了,就由着他犯病,也是真没招儿了。 “倒也是,十岁往后是犯得少了哈!今儿下晌你没看到,我看二子给送过来的时候就没有往常那么严重,也没说胡话,好的也快。八成真是快好了。”老太太回忆了一会儿,认同了儿子的说法。 “哎,就是的呢!自己都能好的事儿,你还浪费那鸡蛋干什么。”又回到鸡蛋上了。 “我乐意给我孙子吃,你管不着。”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看仨孩子又抬回来半桶水,抬腿就下地。 “宝儿啊,行了,水缸都满了。别挑了,够用了。”老太太说着话就走到厨房,掀开盖着的锅,从里面拿出来剩下的饼子和菜。 “天都黑了,都回去吧。宝儿啊,把这些拿着,晚上饿了吃。”把盆往宝玉手里塞,又看着贾长发,“下晌饭就吃了一口,肯定得饿。” 贾长发一看那半菜半面的玉米饼子,还有那得有一大碗的土豆炖泥鳅,心都疼得直抽抽。 “我的老娘哎!没有这么惯孩子的。”他们这些壮劳力,都舍不得吃得这么好呢,这老太太,真够败家的了…… 贾长发抬手把老婆婆塞到宝玉怀里的破皮铁盆拿出来就放在锅台上了。 “您可别操心这个了,自己从嘴里省出来这么点儿东西多难啊,都给他们这些小崽子祸祸了,都是些个光吃不干活儿的。你自己留着吃,管他干啥,他不吃那是不饿。再说了,家里都准备饭了,还能饿着他?” 边说着,使劲的瞪了宝玉一眼,这没眼力劲儿的,给了就拿?没心没肺的玩意儿,不想想他奶奶这些东西都是咋省出来的。 虽说老太太自己一个人占着带了前后两个园子的房子,还有两个人的自留地儿,老爷子没了这些年,也没人说要把地要回去。还有生产队分的口粮。两个儿子每年也有供养,闺女在镇上的养猪厂喂猪,时不常的也偷偷往回送些搀了粮食的米糠。但是年景在这儿摆着呢,连着好几年的灾年,地里粮食欠收得厉害,自家园子里的菜都长得半死不活的。也就是夏天到处都是绿色,地里长的野菜野草多,饿不着,一年到头,哪家不是小半年儿的混水饱。哪家的孩子又都不老少,再补贴又能给老太太补多少? 宝玉让老爹这么一瞪,当时就吓得一哆嗦,每回被自家老爷叫到书房批头盖脸一顿训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抬腿儿就往记忆当中家的方向跑。 贾长发的家在老太太家后面,中间隔着一排人家,老太太家是屯里第一排,他们家是最后一排,又是西头第一家,跟老太太家正好在对角线上,差不多算是屯子里离得最远的两户了。 “娘,我回来了。”宝玉一气儿小跑回到自己家,进门就喊。 家里都是一样的格局。进门就是厨房,灶台与里屋大炕之间用台子隔着,靠北墙放着个木头带门儿的碗柜,还有个不高的木头架子上放着六七个坛子。装着油盐咸菜类的东西,墙角以及东山墙靠着三口大水缸,秋末一直到春末,其中两缸都是腌的酸菜,其它时间都当水缸用。靠着门口是柴火堆,放着干树枝和两捆玉米杆。 与老太太家不同的是,老太太家灶台与堂屋中间就是个台子,通透的。贾长发做为生产队长,日子显然过得相对要好,这台子是封闭的。坏处是厨房里的光线没有老太太家的那么好了。 厨房与堂屋之间也没有门,连帘子都没有。进去了也是靠窗大炕,北墙放着木柜,上面摆着个不大的玻璃镜子,还有两个雪花膏的白身绿盖的瓶子,宝玉记忆当中,其中一个还是空的,纯摆设。冲着柜子东面是单隔出来带着一个小炕的后厦,正是大小宝两兄弟的住用。 堂屋西墙打了个门,开春才新接出来一间房儿,大宝要说亲了,准备给他结婚当婚房的。现如今当仓库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