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义绝
那天晚上的夜灯很亮，晕黄晕黄地倒映在地上，他与赫连冷奕隔着许多人，彼此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纷纷避开人群，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赫连冷奕长腿一迈，飞快地跨越上一处空地，转身与白劭风背靠背，彼此面对着围上来的虎狼人群。 “一个打十个，十分钟之内解决，你行吗？”白劭风仰起头，高声问道。 赫连冷奕唇角上翘，与他分别冲向人群，一言不发就开打。 淅沥淅沥的小雨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溪慢慢地流淌，小溪里汇聚着血水，越来越浓，直到最后一拳狠狠击中对方面门，一股血喷了出来，溅在地面上，又被雨水冲散。 一片痛苦的哀嚎声中，两个少年彼此躺在地上，呈大字型地盯着天空，不断地喘着粗气。 半晌，白劭风苦笑一声，“我们错过了回学校的时间，这会儿肯定被教官发现了。喂，耽误你资优生的成绩了。” 赫连冷奕阖上双眸，唇角微弯，是，他肯定会被责骂，父亲和母亲也一定会追究，可是他却觉得痛快，从出生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放肆。 他摸了摸有些疼痛的嘴角，缓缓站起来，朝着仍旧躺在地上的白劭风伸出手。 手上一紧，白劭风无声地一笑，借力站起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并肩消失在细雨蒙蒙中。 那天，是赫连冷奕第一次受罚，严厉的教官责罚他俩不许睡觉，在操场上进行军事训练。 那时候，他和白劭风都还小，总以为操场上挥洒过的汗水，流过的血泪从此就是永恒的兄弟情。 可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情改变了所有。 自从被罚之后，赫连家迅速知道了这件事，赫连珏龙来到军校看望他，他是有备而来的。 “冷奕，我知道你与白家那人关系不错，可是有时候，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哥目光深沉地提醒。 赫连冷奕身姿笔挺，面无表情，“大哥说的话，我会记在心里。” 他向来不爱反驳大哥的意见，可具体要怎么做，他自己会做决定。 也许是知道他的个性，赫连珏龙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离开之前，交给他一把短匕贴身带着。 “留着它，兴许总有一天，能救你的命。”大哥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 赫连冷奕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握紧了匕首，放在内兜。 他走过军事训练区，远远的，看见白劭风朝他跑过来，意气飞扬地揽着他的肩膀，“明天放假，你打算干什么？” “留在学校。”他简洁地回答。 “就知道你会这么无趣，”他挤了挤眼睛，“上次我说要介绍给你的那丫头，明天要不要过去看她？” 想起上次打架的那地方，他皱了皱眉，“不去。” “别这么不给面子嘛，不管怎么说，上次那个打架都是意外。再说了，我说过要我最好的弟兄介绍给那丫头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去一次嘛。”他连声怂恿。 短暂地思索之后，他淡淡地说：“我只给半天时间。” “那就是答应了？”白劭风爽朗一笑，“那就明天见！” 这次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玩，白劭风明显兴奋了许多，还是上次那条街，只不过是白天，相对而言，人要少上许多。 白劭风领着他走到那家酒吧，到了门口，忽然转身，“我先进去看看，那丫头的老妈凶悍得很，免得吓到你。” 赫连冷奕淡淡地打量了一眼这间小酒吧，看上去又脏又乱，他实在不懂白劭风怎么会对这里感到好奇。 见门口的柜子上搁着几瓶自酿的酒，他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看了看，瞥见玻璃瓶身上倒映出的身影，他神色一凛，不动声色地放回去，想起白劭风还在里面，他心念一转，朝着酒吧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群人脚步加快地跟了上来，听声音，似乎人数不少。 走到一条巷子口，赫连冷奕停住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住，那群人慢慢跟了上来，没有多余的话，匕首带着冷血的风迎面拂来，在空中挽出一抹锐利的光芒。 嗅到那抹铁锈味，他神色一凛，转身迎上去…… 小楼内，那名少女早已经坐在那里，等候白劭风的到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的额头多了一些淤青，伤痕看上去还是新鲜的，她的双眸像一滩死水，安静地坐在那里。 “你母亲呢？”环顾四周，他好奇地追问。 少女低下头，面无表情，“她在接待客人。你今天来，要是想听我讲故事，按照老规矩，还是得付钱。” 他笑了笑，好脾气地把早就准备好的钱推到她面前，“这些都是给你的。这些天，你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她熟练地点好钱，把钞票收进口袋里，开始平静地讲述这段时间的遭遇。 白劭风走后，她们酒吧就迎来了一群流氓，打砸抢烧，还差点强j了她，要不是她母亲拼命阻止，说不定她早就被毁了。 但是从那天开始，就没人敢来这儿喝酒了，原本就微薄的收入根本无法还债，为了维持生计，母亲去了对面那家酒吧工作。 “你懂的吧？她一个没本事的女人，除了用身体去勾引别人，还能有什么来钱的方式？有时候，我看到她就觉得恶心，却又很同情她。” 似乎觉得自己的故事讲得太简单，她抬起头看着白劭风，“如果你觉得不值得，可以收回这笔钱。” 他摇了摇头，凝视着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愿意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把你从这里拯救出来。” 她眼神一怔，里面满是渴望，“你真的能救我？” 他微微扬眉，“我可以送你去一个地方，让你和母亲免于流浪，有一个家。” 少女狐疑地盯着他，并不相信他会真的拯救她于水火，他也不解释，只是垂下眸子，唇角微勾，“如果你愿意，三天后，就按照我给的地址去那座岛上。有人会安顿你们。” 缓缓搁下一张纸，他徐徐推到她面前，表情看上去温和无害，“当然，我不会免费救你。总有一天，你要为我所用。如果到时我还活着。” 少女紧紧握着纸，仿佛握着自己的命运。 几乎没有犹豫，她就下了决心，“我去。” 没有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了，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会抓紧机会去尝试。 白劭风走出小酒吧的时候，正好是傍晚时分，昏黄的天色，凉风习习，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血腥气息令他眉头微皱。 那是一大片的血腥味，浓到令人闻之欲呕。 循着味道找过去，他顿住脚步，不是他不想往前走，而是地上满满地躺着一片尸体，尽头处，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他紧紧捏着匕首，身姿笔挺，眼神带着幽暗的神色，仿佛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撒旦。 他怔住，半晌，大步朝他走过去，一脸关切，“怎么回事？” 赫连冷奕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弯下身子，声音喑哑，“是史林那群人。” “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出来。”白劭风一脸愧疚。 赫连冷奕眸光微微闪烁，却什么都没说，他站直了身体，似乎有些疲惫，“我不能就这样回去。我要找个地方休息几天。” “我陪你去……” “不用了。”赫连冷奕打断他的话。 他转身，脸上的表情倏地变了，变得暗沉，冷漠。 他没有告诉白劭风，当他的匕首抵在最后一个人的脖子上时那人在恐惧之下说出了幕后主使人。 并非史林。 史林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恶霸而已，怎么会知道他今天会出现？ 赫连冷奕想起赫连珏龙的善意提醒，心里微微一沉，那年，十岁的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将来要面对的困境重重。 因为他是未来的首相，所以注定要抵挡住所有扑上来的恶缘。 哪怕白家当年被毁时，他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子。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白劭风双拳紧握，喃喃自语。 跟在赫连冷奕身边这么久，他也时常看不懂这个少年的心思，他集中了赫连家的人身上所有的优点，完美到几乎无懈可击。 这一次，一击不中，下一次，不知道又会等到什么时候。 三天后，赫连冷奕重新回到学校，才发现白劭风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代号，白狐。 而他，也接受了教官的委派，作为白狐并肩做伴的伙伴，潜入了那个国家，与他一起展开行动。 四年后，白狐消失了，在某次任务中。 而他结束了军校的训练，回到赫连家开始接受身为首相的教育。 赫连冷奕从不相信白狐会死，他和自己一样，永远都抱着生的意志，绝不可能轻易被人干掉。 现在，十几年之后，他出现了，尽管留着茂密的络腮胡子，可那眼神，分明就是他。 他还是那么喜欢徘徊在各国的小酒吧里，像幽灵一样的灵魂，孤独又不可琢磨。 思绪从回忆中被拉回，赫连冷奕冷冷盯着他，“你敢伤害暖暖，我就踏平你的基地。” 白劭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瞳孔微微收缩，迸出一丝杀意，“当年我年纪小，一时心软，没能杀了你。现在，我不会再让着你了。赫连冷奕，这场比试才刚刚开始，谁输谁赢，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