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随着叱问声此起彼伏,数道光芒从地上跃起,追踪而来。靳重焰全都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地扑向魔云最为聚集的山峰。 “靳重焰?”站在峰顶的封辨达撩起衣摆站了起来,仰头看着朝这边匆匆飞来的身影。 临近时,靳重焰突然拔出意剑,朝平波劈头砍去。 正在平波周围的长川与平兰同时大惊起身。长川喝道:“发生何事?” 平兰抛出一张血红色的渔网,在空中挡住意剑。剑触及网线,发出吱吱声,平兰手掌一翻,一握,渔网的四个角立刻朝中间聚拢。 靳重焰手腕转动,挽出数道剑花,将网绞成一团,朝平兰身上甩去。 平兰接住渔网的同时,长川与封辨达已经挡在平波的面前,追着靳重焰而来的长河和平山也已经赶到,稍后,何鹤林也到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鹤林皱着眉头,看向靳重焰道,“你才思过了几日就按捺不住了?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靳重焰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 封辨达头一个发现他不同寻常的红眼睛:“你的眼睛……你入魔了?” 半魔化与入魔到底不同。 道修半魔化不过是个状态,等心魔驱除之后,依旧是道修,可是入魔就不同了,那是道修转变成为魔修的门槛,一旦迈过去,就真的成为魔修了。 靳重焰如今正是迈过了那道槛,无关于在场其他人看到靳重焰赤红的眼睛后,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靳重焰隔着人群,用意剑遥指平波:“他害我。” 何鹤林道:“你自甘堕落就罢了,还要牵连旁人?” 靳重焰嗤笑道:“魔化就是自甘堕落?那招来魔云的平波又算什么?” 这倒是令在场众人极难回答的难题。原因无他,他们也觉得将变成魔修的平波留在通天宫十分不妥,只是这个决定是平云下的,其他人也只能遵从。 何鹤林道:“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我只说你,之前叫你去思过峰的时候还好好地,这才几天的工夫,你怎会突然变成了魔修?” 靳重焰左边的唇角微微扬起:“倒也不算突然。”他指着平波道,“若非平波师叔传授我魔功,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入门。” “胡说八道!”长川怒道,:“我们这几日时时刻刻与他在一起,几时见过他传授你什么魔功。即便你要血口喷人,也要找一个容易被嫁祸的,长波身边有我们作证。” 靳重焰道:“呵呵,我亲耳所闻,难道还会有假?” 长川道:“你亲耳所闻难道还比不上我们这么多人亲眼所见?” 靳重焰道:“自从我成为通天宫少宫主之后,你们就看我不顺眼,谁知道会不会沆瀣一气!” “放肆!”封辨达气急了,“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看看你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靳重焰不耐烦道:“你除了提我父母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本事?” “阿惜?”闻讯赶来的刘念一上山,就听到靳重焰“舌战群儒”,不觉有些茫然。眼前这个目无尊长刚愎自用的靳重焰,哪里还是他一手带大的靳重焰。 靳重焰听到他的动静,脸色一变,身影如鬼魅,忽地挪到平波面前,手中意剑暴涨三尺,朝平波当头劈下。 长川、平兰、何鹤林同时出手阻拦。 封辨达虽然对靳重焰失望之极,却始终不愿对他动手,因此默然地退后一步,封住了他的退路。长河还在状况外,并没有反应过来,平山站得最远,就算现在冲上去,也要拍在长川等人的后面,徒增累赘,索性就在后面观战了。 三大高手从背后偷袭,形势千钧一发! 刘念咬牙冲了上去,被封辨达轻松拦下。 “封师叔!”刘念喊声中俨然带了苦音。 被三人围攻的靳重焰终于掉转头来,却看也不看长川和何鹤林,径自朝平兰扑去。平兰微微一怔,出手的渔网在空中顿了一下,呈现不进不退的胶着之状,似乎对靳重焰手下留情。 靳重焰却丝毫不理会他的苦心,手中意剑照样一转,挑起渔网,直刺平兰面门,全然不顾已经送到背后的长川和何鹤林。 说时迟,那时快。 一个身影猛然挡住了长川与何鹤林的攻击。 靳重焰的意剑刺到平兰的面门,却没有刺入,而是轻轻地挑动了一下,一丝白色的灵雾从平兰的百会穴中挑了出来,粘附在意剑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声的是封辨达,其他人也都呆若木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靳重焰被后的人——在关键时刻帮靳重焰挡下长川与何鹤林合击的竟然是平云真人。 何鹤林道:“师父!靳重焰以下犯上,目无尊长,擅离思过峰,不从……” “好了。”平云真人摆手道,“我都知道。” 靳重焰咧嘴笑了笑,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再睁开时,眼睛里的赤红已然消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迟钝的人也看出这里头的不对劲了。 平云真人对靳重焰道:“还是你说吧。” “是,师祖。”靳重焰行礼,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恭敬,哪里还有几日前的不可一世。他应了声,却没有马上开口,而是将刘念拉到身边,伸手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水,小声道:“吓坏了吧?” 刘念一颗心到现在还扑通扑通跳得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靳重焰道:“这要从师祖出关之前开始说。平波师叔祖变成魔修,银月宫突然对付通天宫,凌霄派被灭门,所有事情都充满了蹊跷。师祖在那时候就察觉,这些事的背后恐怕都有魔修操作的手笔。尤其是平波师叔祖,若是入了心魔倒还罢了,偏偏他的境界一日千里,分明是学了魔功。可是他平时足不出户,只待在通天宫内修炼,连内门弟子都很少接触,哪里会接触外人?所以,师祖那时候就怀疑,通天宫内有魔修的奸细。” 刘念看向平兰。 平兰脸色极为难看。 靳重焰道:“这名奸细在宫中地位不低,才能接触平波师叔组。这样一个人留在通天宫里越久,对通天宫越是危险。于是我决定引蛇出洞。但是他又很沉得住气,才会这么多年只蛊惑了平波师叔祖一个人,要引他出来,首先要有足够的诱惑。” 刘念低声道:“你说的诱惑就是你?” 靳重焰道:“还有什么比通天宫少宫主沦为魔修更令魔修欢欣鼓舞的呢?” 长河突然冒出一句:“大概也只有平云师侄沦为魔修的时候了。” 平云真人笑了笑道:“师叔放心,我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靳重焰道:“我有了心魔,很容易就能入魔,对魔修自然有一定的吸引力。但正因如此,我的一举一动倍受通天宫上下瞩目,他自然不敢贸贸然上前。所以,我必须创造出我众叛亲离、离群索居的环境。” 封辨达此时此刻只关心一件事:“你的意思是说,你刺伤我是故意的?不,我的意思是说,刺伤我并非你的本意?” 第78章 雾缭绕,影清明(七) 靳重焰转头看他,眼中没了往常的骄傲与轻蔑,只有愧疚与懊恼:“当然。不管发生什么事,三师叔总是护着我,我怎会愿意伤害师叔。”尤其是这段时间,明明自己伤害他,他依旧为自己着想,刚才也没有出手对付自己。他再不识好歹,也看得清楚谁是真的对自己好。 封辨达眼眶微微发红,那时想不通说不出的委屈,此时此刻悉数释然。 平云真人道:“辨达受苦了。此事是我的授意,你不要怪重焰。” “嗯。”封辨达发出浓浓的鼻音,默默地接过刘念默默递过来的小手绢,默默地擦了擦眼眶。 平云真人:“……”明明是抓住内贼大快人心的时刻,为何气氛如此的哀伤? 终是平山解围:“重焰,说下去。” 靳重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被封辨达抓在手里的小手绢,想着怎么把媳妇儿的东西弄回来,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平波师叔祖三番四次用声音引诱我入魔,我将计就计学了魔功。” 平山、封辨达等人大惊。 之前惊慌的平兰反倒镇定了下来。 靳重焰道:“学了魔功之后,我发现了很多魔修的秘密,才知道平波师叔祖只是被人利用了,那个引诱我的人不可能是他。” 长河不耐烦道:“这时候就不要卖关子说一段停了一段了。直接把你知道的想到的连贯地说出来!” 靳重焰冲刘念委屈地挑眉。 刘念瞪了他一眼。 靳重焰这才继续道:“魔修吸收的是人间怨气、邪气以及天地魔气。平波师叔祖引来的魔云就是天地间至纯的魔气,是魔修修炼的绝佳环境。但是,像我们这样道修入魔的修士,在吸收魔气的同时,体内的元气一部分被转化为魔气,另一部分则化作灵雾排到体外。之前,我一直奇怪,那人能蛊惑平波师叔祖,应当地位不低修为不俗,如此魔修,何以未被发现?后来我才知道,那人虽然干着魔修的勾搭,本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道修!” 封辨达道:“你说的那人是平兰师叔祖?” 这件事在场其他人虽然也看了出来,可是在靳重焰开口之前,是绝不会先说出来得罪人的。唯有封辨达,觉得自家师侄为了引叛徒出来,修炼了魔功,吃足了苦头,还被自己误会这么久,简直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更对奸细愤恨不已,才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更不怀疑其中是否有误会。 何鹤林道:“你有何证据?” 靳重焰道:“之前没有,现在有了。”他举起意剑,从平兰体内挑出的灵雾正依附在剑尖上。 何鹤林道:“只有这些?” 靳重焰将灵雾从平兰体内挑出来的时候,正是现场最乱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人发现。 刘念倒是注意到了,可是以他和靳重焰的关系,说出来的话并没有说服力。 靳重焰道:“若平波师叔祖还有意识,倒可出来指证。” 长川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平波的师父陨落之前与长川的关系极好,平波可说是长川从小看到大的,平日十分照顾。像渡劫的这次,他本无需出手,却第一个来了,哪怕知道平波坠入了魔道也没有放弃,可说情同父子。他这些天守在这里,不过是一个想头,希望平波能顺利渡劫。因此听靳重焰说平波失去了意识,头一个不淡定的就是他。 靳重焰道:“我修炼魔功才几日,就数度差点陷入浑噩之境,对旁事毫无所觉,且浑浑噩噩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若平波师叔祖与我修炼的是同一种魔功,他修炼了这么久……” 众人的目光都落向坐在正中的平波身上。 自从平波将雷劫引来之后,他就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长川等人看他体内魔气游走,以为他依靠入定来对抗雷劫,如今想来,少有的几次雷劫拦截不及时,平波都受了伤,不像是入定渡劫,倒像是……无知无觉,确实很奇怪。 长川眉毛倒竖,瞪着平兰道:“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师叔息怒。”何鹤林道,“这些只是重焰的一面之词。他之前说是平波师叔用声音蛊惑他,怎的一转眼又变成了平兰?” 封辨达道:“二师兄,重焰会这么讲当然有他的道理。” 何鹤林道:“我正是要听他的道理。” 成为他们争议中心的平兰竟然笑了笑,道:“是啊,我也很想知道,重焰师侄孙为何会怀疑我。” 靳重焰道:“当我知道道修修炼魔功会产生灵雾的那一刻起,就感觉到有人在身边觊觎我的灵雾。平波师叔祖正在渡劫,分身乏术,来的多半是那个内奸。内奸既然对我的灵雾有兴趣,又怎么会放过平波师叔祖?所以,怀疑的范围就缩小到最先守着平波师叔祖的人身上。这是其一。” “其二是你让我丢掉的璇玑冷翠。纵然璇玑冷翠有碍魔功的修炼,可是我之前并未佩戴,我戴的是我家刘念送给我的白玉佩,你不叫我丢掉白玉佩却叫我丢掉璇玑冷翠,就算是为了显示平兰师叔祖对我的关心和对我入魔的反对,但是,不觉得太假太做作了吗?” “其三……” 一直冷静听到现在的平兰忍不住了:“还有第三?” 靳重焰微笑道:“平波师叔祖终日闭关修炼,与我并不熟悉。可是那个声音和我说话时,却口气熟稔。在通天宫里,我熟悉的长辈不超过一只手。” 何鹤林道:“这些都是主观揣测。” 靳重焰道:“一个是主观揣测,三个还是吗?” 何鹤林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