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六十二 满月里,谁仍在等待
夏夜,凉风习习,蛙声连绵起伏不定,就如同他此时的心境。 聒噪烦闷、挥之不去却又偏偏隔着那道永远也踏不过去的门窗,独自黯然。 玉言一身青衣长袍,右手持剑自然垂落,眼底的温柔冲破了哀伤,定定的注视着屋里烛火阑珊下,清秀淡雅的面庞。 漫漫长夜,玉言只是一言不发的死守在门窗外,至今没有让屋里的弥天发现。或者是说,弥天有意不让自己去发现。他实在担心外面的人一旦发现自己知道他的到来,会不会就如同以前那样,决绝的掉头就走呢? 弥天忽然想起当初他们说好的世外桃源一生一世一双人,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现下他可不在乎什么地久天长,他想,只要那个人肯来陪伴着他,哪怕只是一夜、一个时辰或者是一瞬间、一须臾也好,他都不会过多奢求 。他现在只是想要,静静的陪伴在那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身旁,权当做,给他的一个永远的安慰。 就算,他从未对他言爱;就算,他从未对着他许诺些什么;就算,他永远也不肯踏出这一步。他也会一直一直在原地等待,等待或许有那么一天,那个人放下一切。 破晓时分,玉言眷恋缓慢的抬眸,晨曦的光芒映进他暗淡无光的双眸,在此刻熠熠生辉。他想,他是时候该走了。 这是玉言从上次师门诀别之后,第五年第七个月第十二日,完全相同的墨守成规。 他次次将背影留给那人,并不是因为他放不下,他自是知道:这世上除了弥天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在明明不想让人发现,却固执的坐在烛火下一整夜。自欺欺人对于大多数人都是一种毒药,剧毒无比却嗜好成命。比如,他玉言,又比如,那个白痴弥天。 玉言叹口气,连最后零星的背影也消失在晨曦刺眼的光芒之中。弥天倚在床栏边上,黑白分明的眼底下有青色的疲惫,一身白衣衬着那张淡然清丽的脸庞显得更为惨淡,他长叹:“……师兄,五年了。你太狡猾了。” 言罢,至此之后的一个月,玉言连个身影也没出现过。弥天整日整夜毫无困意,固执倔强的倚靠在窗栏边上,眼底的光芒惨淡,预示着永无间歇的,等待。 六个月后,弥天望着满天白雪,心中那块地方简直快要将他燃烧之死,横眉咬牙冲破满天飘絮,毫不犹豫来到师门,单刀直入的竟敢质问师父玉言的去向,却见表情僵硬的师父指了指后山竹林。 弥天忽然觉得心地松了口气,兴奋得简直落下眼泪,一边笑一边狂奔:后山竹林啊,那可是当初他和玉言师兄的秘密基地啊。难不成玉言师兄想通了不成? 可等到达目的地时,迎接弥天的不是玉言硬邦邦的脸靠在竹子边上发呆,而只是,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墓碑。 弥天忽然觉得他是在做梦,以往玉言师兄单独一个人下山出任务时,他也会做这样的,噩梦。 弥天忽然觉得面上湿漉漉的,眼前模糊不清她还以为这副身子弱到即将晕倒,抹了一把脸才发现:哈!原来,他竟是痛心欲绝到落泪了么?对啊对啊,他弥天不是早知道,这里之所以是他和玉言师兄的秘密基地,也只不过是因为这里是封为禁地的墓地么!? 弥天僵直不动,颤抖着出声:“……师兄他,六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皱眉:“你师兄在六年前已经死了。” 弥天恍惚,身形一晃险些一个踉跄扑倒在墓碑上,师父连忙搀扶,指了指坟墓边上干枯的杂草,长叹一声:“莫要怪他,他知道依着你的性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弥天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约约却仍然能很清楚的瞧见墓碑上那个人的名字,玉言之墓。 弥天颤抖着手要去确认真相,师父却还在说:“六年前的三界大战,他身受重伤,早已是强弩之末。” 弥天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玉言一身青衣掩盖住眼前兵荒马乱的场景,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猩红——弥天只觉头疼剧烈: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 师父闭眼不忍看弥天一下一下浸没在坟头雪里的双手 ,只道:“因此他倾尽全力,为你制作了一个傀儡木偶,赶你出师门,只为让你逐渐接受事实,莫要太过伤心。” 弥天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满身污泥掘开那小小的坟头,却只见里面埋的不过是玉言师兄一直很宝贝的檀木锦盒,这是弥天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 弥天突然笑出声来,两行清泪由此不断滑落,一下一下砸在檀木锦盒上面。 师父说:“为了傀儡木偶的时间能更长久一些,他直接用了自己的肉身。” 弥天心底一沉,表面却小心翼翼的打开檀木锦盒,发现里面是一块半壁白玉,苦笑着从自己的怀里掏出另一块白玉,紧紧的合璧在一起。忽然想笑,却发现到最后只是接连不断的泪完全模糊了视线:师兄啊……为什么,你不肯留下属于你的一件物件呢? 弥天忽然惨淡一笑,问:“师兄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么?” 师父皱眉,不悦的瞧见弥天拿着檀木锦盒,木然的起身似是准备离开的模样,道:“没有。” 弥天了然:是了,怪得他多事了,玉言师兄就是这么个人啊。默默伤害自己保全他,他心痛不已,玉言师兄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拒人千里的模样。太狡猾了,竟然让他一个人伤心这样久。以为一死了之了么,这个……混蛋。 “等等。”师父 满眼愤怒的叫住弥天,走过来递给她一个信封便挥袖而去。 弥天疑惑的抚摸着信封:嗯,有玉言师兄的气息。 打开,只见一行字,的确是玉言师兄飘逸的字,上书六字:对不起,忘了我。 “哈!”弥天大笑,将手里的信封揉作一团彻底焚烧,踏云而去:师兄啊师兄,原来我等了这样久,既等不到你的人也等不来你的言爱,等到的,不过仅仅是六年的傀儡木偶和对不起,忘了我?!师兄啊师兄,什么时候,你竟变得这样狡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