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她低头看,都是干干净净的小菜,玲珑精致地码了五六个盘儿。一碗江米白粥,想是老太太周到,怕她克化不了有意安排的。她抬起眼抿唇微笑,灯下皮肤有种莹莹的光洁感,轻声细语说:“谢谢老太太了,我这一闹,叫老太太和太太操心。” 容实只说别见外,“街坊摔了还扶一把呢,何况是你。” 颂银心头莫名跳了下,再看他,瞧着比平时又顺眼不少。 她捏着银匙舀了口粥,因为家教良好,吃起东西来十分的斯文。然后搁下了,问他用了没有。他觉得看她吃就很赏心悦目,自己也全然不觉得饿。不过眼巴巴盯着她不太好,装模作样地背着手,在落地罩下佯佯踱步,一面应着,“我申时换值才用过,现在不饿,你吃。” 颂银摇了摇头,“先搁着,我有话和你说。” 他听了踱过来,在窗下的圈椅里坐定,边上一驾烛台照亮他的脸,俊朗明晰的轮廓,既温雅又坚毅,点头道:“你说,我听着。” 颂银细想想,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其实以他的聪明,应该早就料到豫亲王的心思了吧!只是她不太好开口,旗奴违背旗主子的令儿,不知他会怎么看待她。她斟酌了下才道:“太后千秋那晚,六王爷的话您还记得吗?” 他的脸上没有波澜,平静地颔首,“做大媒的那番话。” 她嗯了声,“您明白他的意思吗?” 容实冷冷一哂,“光你给他卖命不够,他还想饶上一个,对不对?” 颂银长出一口气,和这样的人说话不必兜圈子,甚至用不着你点明,他就已经会意了。 他看过来,深邃的一双眼,沉寂下来寒潭一样,“既然如此,你连着几天不理睬我,不怕他责难?” 颂银说:“我之前告诉过你,不想让你搅这趟浑水。佟家现在的处境其实挺艰难的,两头都不能得罪,我得使劲巴结着。可我毕竟不是傀儡,也有自己的主张。我原想蒙混蒙混就过去了,可今儿万岁爷和我说了一席话,弄得我心里乱糟糟的。” 他轻轻拧了眉,“皇上说什么了?” 颂银犹豫了下,“皇上觉得咱们俩合适,话里话外有乐见其成的意思。” 谈起豫亲王的时候他也有重压,脸上神情很凝重,可听见皇帝表了这样的态,他马上就释怀了,乐呵呵说:“万岁爷心里明镜儿似的,我也觉得咱们俩合适。” 颂银脑子都疼了,低声抱怨道:“你正经点儿吧,难道他只是瞧咱们般配吗?我不忍心让你入豫亲王的套,你忍心让我入皇上的套?” 都是极其清醒的人,看事情并不浮于表面,要深挖进肌理中去。他果然正了脸色,“那依你的看法呢?” 她沉吟了半晌方道:“我一直在考虑,没有万全之策。为今之计只有唱双簧了,哪怕是做做样子,也显得咱们在处似的。过阵子你找见喜欢了人了,顶多你吃点亏,扮一扮陈世美,让人骂两句,这事儿就过去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皇上也明白这个道理。” 容实有点不平衡,“为什么我得扮演负心汉呢?我可以不负心吗?就这么处下去,我觉得也很好。” 颂银皱眉说:“你愿意受制于豫亲王?” “不愿意。”他说,“可他的筹码是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她吃了一惊,“你在说什么?” 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我的意思是,既然两边都想促成咱们,干脆在一起得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是皇帝的侍卫,换句话说谁当皇帝我就对谁忠心,这么一想,好些事都迎刃而解了。” 颂银感觉大开眼界,这人真是个奇葩,简单、直接、非黑即白。皇帝在位他忠于皇帝,如果有朝一日江山易主,他也可以忠于新主,看似随波逐流,却又相当大义凛然。 颂银很为难,“可是六爷给了示下,只要我拉拢你,将来还让我做他的妃嫔。” 这下容二爷炸了毛,“他长得丑,想得倒美!” 颂银的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了,这人果然是个不靠谱的,豫亲王要是听见他这番话,八成会气得当场吐血吧! ☆、第25章 她也觉得可乐,掩着嘴叽叽咯咯笑开了,“他不丑,看被你说的!他们哥儿俩都生得好,我就是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这么偏心,豫亲王是自己生的,皇上就不是吗?” 容实却没笑,斜着眼睛打量她,“何出此言呢?哪儿看得出太后不待见皇上了?是不是有什么短板落在你手上,你才这么说的?” 她噎了一下,毕竟没到交心的时候,官场上混迹,首要一条就是嘴严。什么事都胡乱往外宣扬,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谁知道一转头传到谁跟前去了。 她垂下眼,淡然说没有,“好赖我还分得出,谁对谁好,对谁不好,非得出了什么事才能瞧明白吗?我只是觉得,豫亲王既然已经开衙建府了,就不该老往宫里钻。在军机处当值是没法儿,太后那里每天请个安就是了,老窝在慈宁宫,毕竟是皇上当家了,也没有这么不见外的。” 容实笑了笑,“这话在理,我也这么想的。可皇上重手足,不能让人诟病,只有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慈宁宫成了后宫消息的中转站,内廷有点什么,豫亲王立刻就知道了。不过容实纠结的是另一点,“你先前说他要把你收房?” 颂银嗯了声,“收房,做小老婆。” 这真是奇闻,既然瞧上了,还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勾引别的男人,他也不怕戴绿头巾?他撑着腰哼哼了两声,“就冲这个,我也看不上他。有能耐各凭本事,把女人顶在枪头上算什么英雄。利诱不成改色/诱,亏他想得出来!”说完了紧张地盯着她,说,“你可不能上他的套,别因为他将来说不定有出息,就甘愿为他作践自己。他这算什么?要拉拢我,给我点儿甜头,再把人收回去,让我惦记着,看得见吃不着,好一辈子给他卖命?” 颂银火冒三丈,觉得他嘴太欠了,他恰好站在炕前,她伸腿踹了他一脚,“什么叫看得见吃不着?你是外头的混混,说这种话?” 他嘶地吸了口气,发现她脸色沉郁,忙点头哈腰过来赔礼,缠绵地叫了好几声妹妹,“我失言了,您别生气。这么着,听你的安排,你拿主意我照做,成不成?” 颂银看了他一眼,“我说过了,两个人先装着往来,你赶紧找个人,然后不理我了,来一回始乱终弃,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感觉买卖不太合算,“我不是那样的人啊,再说一时半刻的,你让我上哪儿找人去?你不能将就,我也不能,让家里老太太知道,不扒我一层皮才怪。” 颂银郁结地看着他,“不是你让我拿主意的吗,这会儿又不对了?那你说,怎么办?” 他的想法很明确,“处着,好就成亲。” 颂银红了脸,没见过这么不懂拐弯的人!仔细看看他,温润、漂亮,不张嘴像块美玉,说实话没见过他以前,她从来不知道世上有这么耐人寻味的长相。可是他一张嘴就糟了,太接地气儿,比旗人大爷还不靠谱。 她别过了脸,“咱们不合适。” “为什么呀?”他疑惑不解,“你别不是真喜欢豫亲王吧,他那人满肚子坏水,最后会坑了你的。”见她不表态,只错牙看着他,他更着急了,立刻拿自己当标杆对比起来,“你瞧瞧我,出身清白,品正貌高。容家是簪缨世家,颇有政声,祖辈打前朝起就为官,到我这辈传了一百二十多年了,蒸蒸日上,毫无颓势。我和他比,不过少根黄带子罢了,我为人比他正直,长得比他好看,最重要的一点,我没有女人——通房、小妾、宠婢,一个没有!我清清白白的,我顶天立地。” 颂银不知道说什么好,女人才讲究清白呢,这词用在男人身上,听着有点别扭。可经他这么自吹自擂一番,竟真觉得他比那位王爷强多了,至少他没害过她,没把她逼进死胡同里。然而嫁人,单看这些就能定夺吗?她的初衷没有变过,不去投靠任何人,中立。不管谁当皇帝,她安安生生经营着内务府,把祖宗给的饭碗传下去就够了。所以豫亲王也好,万岁爷也好,容实也好,她都不想招惹,因为实在惹不起。 她含蓄地笑了笑,“您越好,我越不敢高攀。我知道眼下家里逼你娶亲呢,你着急,是不是?想来想去没有中意的,瞧我还行,也愿意将就。做人不能这样,你将就了,我一辈子就毁了,这不行。我要找个我喜欢的,不能光让你交差,我也得对得起自己。所以我还是那句话,先敷衍着,等时候一到,说合不来就成了。捆绑不成夫妻,谁也不能押你进洞房不是。” 容实困顿地看她,说了半天,她的意见就是和他相左,压根儿没打算好好来往。最后还要让他牺牲,背负陈世美的骂名,她自己倒是轻松了,大不了流两滴眼泪,所有的同情心都归她。他感觉自己吃亏,不愿意答应,可是不答应,连和她相处的机会都没有,还怎么发展感情?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先上了正轨再说,反正自己不准备玩什么移情别恋,她要想抽身,除非她那头出幺蛾子,可她会吗? 他笑起来,带着三分遗憾,七分得意,“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较劲,显得我没眼力劲儿似的。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先蒙着,等时机到了再一拍两散,两边都不得罪。” 颂银很高兴,终于把话说明白了,接下来请他配合配合,人前装装样子,事情就过去了。 她有了胃口,重新舀了两口粥,踏踏实实喝了,一面打发着他,“您回去吧,多少也吃点儿,要不半夜该饿了。” 他靦着脸没走,搓手问她,“我们家厨子怎么样?做的菜色还合脾胃?” 她点了点头,“老太太的小厨房真不错,比我们家的还好。” 他微微一笑,“那下回我给您露两手,保管做得比他们更好。” 颂银诧然抬起眼来,“对了,我上回听说你会做菜,这个本事好,上哪儿都饿不着。” 他做菜,当然只给自己家里人吃。等喂熟了她,不怕她跟人跑了。回头想想也是可怜,有些男人爱吃,女人会一手好厨艺,能勾住人心,不让他外头瞎混。到了他这里,这位小佟总管是女中豪杰,两口子过日子必定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她主内怕是欠缺点儿。没关系,他敬她是条汉子,往后他得闲,操持些家务事儿,也不是不可以。 做小伏低得这个样子,真为自己感动,佟颂银却一点儿没察觉,她说好啊好啊,“我赏脸尝尝,别给我下药就行了。” 容实憋了一口气,“我好歹也是个禁军统领吧,是那种往菜里下药的人吗?何况祸害谁也不能祸害你,你见过自己坑自己的吗?” 颂银面酣耳热的,扭捏了下说:“咱们也得约法三章,头一条就是守礼,说话也好,行动也好,要有分寸。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调侃你,但你不能调侃我。” 他傻了眼,“为什么呀?” 她说:“两个人在一块儿,你敬我我敬你,可能看着不像那么回事,得营造点气氛出来。我是女人,对你怎么样你都不吃亏,反过来就不成了,我还得嫁人呢。” 容实明白了,原来她说的调侃是调戏的意思。真不愧是内务府出身,精到骨子里了,占人便宜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他到底图她什么呢!她主动,显得她遵从主子的吩咐了,他得像个木头似的,心里暗暗爽快,不能回敬? “那你多调戏调戏我,尤其在豫亲王面前。”他转念再一想,似乎也不坏,于是咧着大嘴笑,“让他看看,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咱们得说好,你跟谁也不能跟他。即便他这辈子只能当王爷,也少不了左一个福晋又一个侧福晋。你和那些女人不同,你不能受这个委屈。” 颂银不说话了,鼻子有点发酸。容实虽不着调,却很懂她,她想光宗耀祖,但绝不是靠这种手段。她不像惠妃似的,只要位分高点儿,在她那继母跟前有脸就行。她的追求更复杂,挣个功勋,有点建树,不一定死守内务府。前边的大总管有兼织造的,有兼三关税务的,她是个女孩儿,如果能够开辟这条道儿,后边再有女总管继任,就不用发愁了。 当然她心里所想不会告诉他,垂首随意道:“有什么不同的,还不是人家的包衣!万一他打定了主意,我还能跳出人家的五指山吗?” “所以说你应该跟我呀,跟我不比跟他强吗。”他十分怅惘的模样,“我就不信咱们结了亲,他好意思横刀夺爱。” 她皱了眉头,“敢情我除了你们就不能相上别人了,非在你们俩中间选?” 他摸了摸鼻子,没吭气。她的确有选择,能干的姑娘谁不喜欢啊。当然也有人只爱会撒娇能折腾的,但那样的男人不适合她,会辱没了她,也就他这种带着仰慕意味的配她,最合适。 相谈了半天,天都黑透了,他再赖着不成体统,她的嬷儿用完了饭,也跟家里下人过来了。他背着手,对她和气一笑,“我这么说,能让你感觉到我稀罕你,就是这么个意思罢了。”他退了两步,没等她轰人忙转身吩咐,“二姑娘刚进了一碗江米粥,胃口还成。夜里缺什么要什么,和上夜的人说,命她们去办。” 颂银的两个嬷儿福身,“谢谢二爷了,我们姑娘给您添麻烦了。” 他说不麻烦,回头瞧了她一眼,她背靠大引枕坐着,视线调到了房梁上。 他走了,嬷儿们请他走好,方放下帘子关上了门。 这两个嬷儿都是自小照顾她的,一个是奶妈子,姓定。一个是看妈,姓金。大户人家是这样的,孩子多,并不是太太自己带着,人人都有自己的嬷儿。这些嬷儿会跟你一辈子,甚至姑娘嫁人后,她们也在你身边,就是俗称的陪房。颂银和她们感情很好,有时候自己的亲妈反倒不如她们体贴,会心疼人。嬷儿们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但在主人家年代久了,又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其母爱没有阶级之分。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小主子,能和太太、老太太较劲,是一帮可亲又可爱的人。 “我心里急得火烧似的,把人关在院子里,支我们吃饭去,我真怕出事儿。这容家也有意思,老太太看着也不靠谱。”定嬷儿一边抱怨,一边上来照看她,“怎么样了?哪儿疼啊?这会子还对付?” 她说:“都好了,不疼了。” 金嬷儿打手巾给她擦脸,叹着气说:“大热的天儿,人家小姐都在月洞窗前看书呢,只我们家的在外头奔波。大老爷也是的,自己的闺女不看顾些儿,实在热了就不让上值了,哪怕时候短点儿也成呀。偏弄得一板一眼,我瞧他就是懒,什么都让闺女干,自己可清闲了。” 颂银只是笑,当初她接替金墨的时候她们可不是这么说的,自己的小主子接掌了家业,顿时腰杆子粗如水桶,“风水轮流转了,这回可轮着咱们喘粗气儿啦。你好好的,跟着老爷学本事,不说赛过大姑娘,横竖不能比她差。老爷才没了膀臂,难过着呢,你要听话,要勤恳,不能惹他生气。如今佟家就靠你啦,你往后是当家的,再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了。” 她们说的是实话,父母虽不偏颇,但总有照顾不及的时候。比如原先金墨是全家的中心,因为她是长房长女,受的眷顾比她多。她行二,不上不下的最不受重视。要不是金墨没了,她应该也像让玉似的,年纪到了,筹备筹备就嫁人了。 这回病,其实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为了回避郭贵人的事,还是告了假。她阿玛也传话回来,说那位小主的确是有了,万岁爷吩咐不许宣扬出去。郭主儿头回不肯侍寝的消息,满紫禁城都知道了,这回就借着这个由头,说她又冲撞了万岁爷,万岁爷龙颜大怒,把她扔进景祺阁禁足了。 既然打入冷宫,就用不着特意照看了。明面是这样的,暗地里呢,阁内看守的太监和一个随身的精奇身上都有功夫。和外面隔断了,厨司送去的东西一概不用,她有自己的小灶。侍卫每天宫门一开,趁巡视的便利往里头顺东西,确保吃喝上安全,剩下就没什么要紧的了。颂银上值后经过那里时看一看,郭主儿气色更好了。一个人精神上折磨着,好比生活在炼狱里。她不喜欢皇帝,从一开始就排斥,听见翻牌儿简直要了她的命。现在有了身子,搬到景祺阁来,忽然觉得世界清静了,还像做姑娘那会儿一样,太阳没照到脚尖的时候坐在花树下喝茶、下棋。等日头高了挪回屋子里,睡觉、绣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我要是个爷们儿,这辈子肯定打光棍。”她拉着颂银说,“一个人多好呀,用不着察言观色,也不用委屈自己。” 颂银闲在地和她聊着,“万岁爷对您不好吗?也关心着您呐。” 郭贵人撇唇一笑,“关心我?关心皇嗣才对。”说着调整一下坐姿,掩着嘴窃窃说,“您知道我为什么怕侍寝?” 颂银尴尬地摇摇头,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她说内/幕消息了,结果她一开口还是吓着了她。 “皇上不正常,他心里有病。我原本不懂那些个,是我的嬷儿告诉我的。男人和女人行房,进的是生孩子的那个地方,可万岁爷他不是。”口没遮拦的郭贵人也臊红了脸,往身后指了指,“他跑偏了,喜欢后头。” 颂银大惊失色,脸红心慌忙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好主儿,千万不敢乱说,这是妄议,要掉脑袋的!” 郭贵人眨着一双大眼睛说:“我就告诉您一个人了,连我嬷儿都不知道,您别怕。” 颂银情愿从来没有听过这话,要是能像扫地似的全清扫了多好,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个姑娘家,实在不愿意管这些个。可既然知道了,难免又要猜想,皇帝这么多年来子嗣稀疏,难道就是这原因?他和陆润是否确有其事?无论如何,郭贵人这里是要叮嘱好的,“事关皇上的脸面,如果想安安稳稳活着,就把它烂在肚子里,梦话都要绕开了说,小主儿记好么?” 郭贵人见她神色凝重,发现自己这回真的不知死活了,顿时有些害怕,抓着她的胳膊说:“小佟总管,你能替我守住吗?” 颂银叹了口气,“您放心,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从景祺阁辞出来,赶紧强迫自己忘了,秘密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她也怕自己一个闪失说漏了嘴,到时候小命难保。 站住了定定神,放眼眺望,夹道狭长,两面红墙笔直地分割开了天幕,只看见窄窄的一溜蔚蓝。还有好些事儿要等着她干呢,她晃晃脑袋,提袍过了景运门。刚上乾清宫天街,正碰上容实从后左门出来,看见她就笑了。宫里不得喧哗,他抬手挥了挥,举止热络,像多年没见的老友乍然相逢。 他的笑容能感染人,带着点儿痞气,但是纯真自然,不像豫亲王似的,让人不得不心存提防。两个人商议定了要在人前装样子,于是没有半点抵触的情绪,颂银上前和他打招呼,“忙什么呢?” 他说:“过两天万岁爷要巡视西山,沿路的警跸要提前筹备起来,光忙这个了。你打哪儿来?” 她往东六宫方向指了指,“上四执库去了,皇后的朝珠要重串一盘,我去看看筹备妥当没有。”见他的乌纱下汗水氤氲,从袖里抽了帕子给他掖掖,“洗把脸再忙吧,大中午的,略歇一歇。” 容实却呆住了,他没想到她温柔起来是这样的,仿佛一只手在他心上挠了一下,他连喘气都快忘了,结结巴巴说:“妹……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