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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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纪居宣这几天身体也不好,杨氏没提带上他的事。纪居宣和那几个少爷也算有交情,或许人家就是体贴他才会如此。 第二天一早纪居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恨自己装病太过,他不喜和夏飞博一行放浪形骸是他气质高洁,可是只下贴子给纪居昕不给他让他很不满! 纪居昕不知道纪居宣又给他记了一笔,用过早饭不久,就溜达着出了门。 十月的清晨很是寒冷,他心里有事,脸都冻红了也没察觉,看到一家纸笔铺子这时才开门,反倒有些惊讶。 开门的像是两父子,父亲看着四十多岁,儿子十一二岁的样子,两人眉宇之间非常像,应是中年得子。 “父亲莫恼,这天寒地冻,会有几个读书人一早来买东西?”儿子眉眼灵动,“儿子装病赖床骗父亲是不对,可父亲近日总是眉头深锁笑颜不展,儿子想逗父亲开心嘛。” “你这哪叫逗人,差点把为父吓死,身体的事能胡乱开玩笑吗?”父亲抖着胡子严肃的批评儿子,“以后万不能再如此!” “儿子听父亲的!”儿子眉眼舒展,笑容灿烂,父亲狠狠揉了揉儿子的头,瞪着瞪着笑出声来,儿子指着父亲的脸,嘻笑着打趣。 很有些没大没小。可举止间的亲近情深……纪居昕深吸一口气。 他不羡慕…… 不过……纸笔铺子? 纪居昕脚下一转,朝记忆里最大的纸笔铺子走去。 林风泉约的赏梅地点,是一处很高档的茶茗馆。 老板别出心裁,在偌大的地点围了几个景出来,种了些花木,围着花木一圈是长长的庑廊房间,推开窗就能看到错落景致,兴致来了也可小游一番,如今将将入冬,早梅的景最是受欢迎。 林风泉和夏飞博徐文思相携而来,一推门就看见早到了纪居昕,有几分惊讶欣喜,“昕弟来的好早!” 几人边说话寒暄,边打量纪居昕——又瘦了些许,看着一阵风就能吹走,实让人心疼。好在精神不错,精致眉眼里精气神满满,生机勃勃,见之可亲,是正当年纪的少年郎! “夏兄,林兄,徐兄,”纪居昕一一打招呼,为前些天的事道歉,“左右无事,我便来了,那天的事让你们担忧,是我年少轻狂,过于鲁莽了。” “哪里哪里,”徐文思连连摆手,“这个年纪不轻狂,什么时候轻狂?” 夏飞博撇撇嘴,很不喜欢他们这般客套,大马金刀地走过来坐下。 林风泉很快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邸报。 邸报由通政史司掌管控制,他家的邸报算得上最全,桌上这份无论版面字数,都削减很多,他一看就知道,这是跟官府有关系的大型纸墨铺子抄出来,专门卖于学子的。 “你看邸报……做什么?” 他这一问,夏飞博徐文思也齐齐抬头看纪居昕。 纪居昕背对着窗子,唇角微微勾起,笑颜隐在阴影里,生生带出几分神秘,“自然有大用。” “大用?”林风泉不解,这玩意儿他都是看了就扔,除了知道点官员之事,能有什么用? 纪居昕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眸子有几分迷离几分狡黠,声音似都带出几分蛊惑,“几位想不想在长辈面前立功?想不想让所有人高看一眼?” ☆、邸报 房间里所有人登时一愣,转而发出爽朗笑声。 林风泉笑的胳膊架在夏飞博肩膀上,上气不接下气,“我说昕小弟,哥哥不好笑你胆气太大,可你这邸报——不过是去除了诸多内容的精减版,除了官员调派和些许无关紧要之事外再无其它,能用来做什么?” 徐文思笑趴在桌子上,“是啊,林风泉家每月邸报雪片似的飞来,也没见他怎么用。” “别瞧不起我这邸报,”纪居昕把邸报从徐文思的胳膊下解救下来,上下检查有没有破损,“一两银子买来的呢。” 夏飞博的笑收的最快,回过神来已经一本正经,声音都很平静,“你若喜欢,我送你。” “怎能让夏兄专美于前!”林风泉拍桌子,“昕小弟,今儿你要能说出个一二三,每月邸报我包了!还保证内容详实丰富!” “那小弟在此先行谢过了。”纪居昕微微一笑,眸光波动间洋溢着强大的自信,闪的人眼花。 “别谢的太早,如若让我等不满意,可是要受罚的……”徐文思看看夏飞博又看看林风泉,以眼色相询:如何? 夏飞博三根手指拎起茶盅,眸色深沉唇角含笑,“自然。” 林风泉抚掌,“昕小弟先好好想想怎么说哈哈哈哈……”说完笑嘻嘻唤小二上前,点了茶点。 屋里置了炭盆,窗子开着也不冷,袅袅茶香一激,更是暖香满室。屋外早梅还未绽放,朵朵粉红花苞鼓在枝头,娇娇怯怯随风微颤,颇有几分可爱。 窗前端坐的少年有一副好相貌,额头宽阔,琼鼻高挺,睫羽密长,眼眸很亮,内里仿佛燃着一团火,让人不由自主被吸引。 这般风华的少年,竟然是一个庶子,还是未被允许读书的庶子。如若他幼承庭训,同他们一样接受家族大力栽培,会是怎样?夏飞博暗自叹息,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户部侍郎陈人厚丁忧回籍,圣旨夺情起用,特赐驰赴任。 纪居昕细瘦指尖落在这行字上,“诸位对此这条任状有什么看法?” 林风泉眯起眼睛细想历次看到的邸报和家里得知的消息,神色笃定,“他的老丈人是位阁老。”意思是他背后有人。 徐文思也摸了摸下巴,“而且这个人的确有能力。我记得五年前他曾在督派北军粮草时立了大功。” “陈人厚长于银粮统筹——”纪居昕笑意悠远,看向夏飞博,“夏兄以为如何?” 夏飞博手指敲了敲桌子,“国库缺银。” 纪居昕眸含赞赏,“夏兄果然高见!” 林风泉眉心微皱,“就凭这个就说国库缺银?” 徐文思垂眸看邸报,若有所思。 “光凭这个肯定不够。”纪居昕指着下面几条赏罚条令,“简王立功只收了御赐宫制品,辞了金银,受到今上赞誉。有文武官员行为不慎惩罚只夺俸未降级。再加上圣旨特赐陈人厚——驰赴任,就很明显了。” 林风泉明白过来,“所以国库缺银……情况还非常紧急!” “这便是夏兄的机缘。”纪居昕笑眯眯地看着夏飞博,“每逢国库空虚时,总会有‘能臣’上书巧妙条陈,或变样收商赋,或出具名目引商人自发慷慨解囊。这首先站出来出风头的商家,定会简在帝心,这‘能臣’,也可自行操作。” 夏飞博看向纪居昕的眼神带着揶揄,“我要谢你提醒么?” “夏兄可别笑话我,这事你早看出来了,还需要我提醒?小弟不才,不过是想在几位面前出个风头。”纪居昕冲着林风泉眨眨眼,好像在问,怎么样邸报有用吧? 林风泉鼓了鼓脸,略有些不甘,指着往下一条说有晚霞龙形乃吉兆,太子必大安,今上大悦赏百金的消息,“这又怎么说?” 纪居昕神色微怔,“说明太子……身体不好。” 今上登基将将一年,已过而立之年,膝下仅有一嫡子,立为太子。太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今上为太子时就经常为其祈福。半年前宫里传出消息,说太子身体大好了。可如果真是大好,有此等消息特意恭维太子,今上或许会不喜:太子都好了你还说吉兆引示必大安,是在咒他现在不安? 反倒是真不安时,这种话带了祝福之意,才听的顺心。非今上昏聩,然人之为父,心有挂念,想法会不一样。 再有就是……纪居昕知道,太子……没几年好活了。 房间内又是一静。 林风泉第一次在同龄人身上看到‘见微知著’这四个字,一时震惊缓不过神来。 夏飞博可能在想自己的家事,如何更上一层楼,目光颇为深沉地看着窗外一枝满是花苞的红梅。 徐文思还算自持,找回往日的冷静,“可昕弟说让长辈高看于我们,指的是……” 纪居昕眸里笑意一闪,瘦长指尖点在微黄邸报武将调动上,细白手指映在颇有光泽的红木桌上,“总觉得这里有机会。” 开平卫指挥佥事卫砺锋,调往山东东昌卫。 徐文思看完有些不解。武官调遣实属正常,除了王爷们封地带戍边外,就算一品武将也是不能在一个地方连守多年的,经常会有变动。 纪居昕微笑看向林风泉,“林兄不觉得稍稍有些奇怪?” 林风泉细细看一遍,摸下巴,“这次的武将调遣……好像多了些。” “除了卫砺锋,还有这处,这处,这处……比往常都多。”他连点了几个出来,眉毛仍然皱着,“奇怪,怎么都是四五品或以下的官员?” “中阶武官外派,必有匪乱。”纪居昕眸光流转,“我也是心内瞎猜,说出来与诸位兄台讨论。若有大批敌军进犯,朝廷调遣必是经验丰富大将,中阶武官调遣,大概是想磨砺年轻人?” 他指着林风泉说过的几处地方,“这几处除了沿海,便是西南,皆是水匪山贼经常出没之地,而我们山东虽有一侧沿海,东昌却是内陆,可仍然有武官前来,必然有问题。” “可我们东昌有山!”林风泉拳捶掌心,“可能是组织大型的山匪!” 徐文思捏下巴沉思,“也可能是年深日久的绿林草寇?” 无论是什么,家门口会有大动静是肯定的了。 两个人齐齐看向纪居昕,眼神复杂。 他怎么聪慧至此! 纪居昕笑而不语,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反贼。 卫砺锋这个名字他很熟悉,前世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少年英才,能力卓绝,袭着父亲的武德将军爵位,却喜欢刺激,十岁起就跟着父辈脚步做起了斥候,经多番生死,立功无数,不到二十竟然升到了四品指挥佥事! 好像两军对峙时最封闭最难打听的消息,到他手里像玩一样,只要他一个来回,就能带回最新最准确的消息! 他一路浴血,从斥候到前锋到指挥,但凡有他加入的战争,从没败过! 纪居昕还知道,这个少年英才,是安王的人。安王登基后,欲封公封爵,卫砺锋悉数拒了,主动请命调掌锦衣卫。而锦衣卫镇抚使,也不过是正三品! 他不知道卫砺锋是什么心态,但此人后来在朝中横着走是事实,皇上对其恩宠不断,御案上有多少参他的本子,对他全无影响。 虽然有点夸张,但这个人真有点系天下风云于己身的意思。上辈子的事纪居昕并非全然清楚,他不记得卫砺锋曾出现在东昌过,但明年夏秋东昌官场因为反贼做乱监管不利大换血他是记得的。 因为换的一批官员,有吕孝充的亲戚。吕孝充来东昌游玩,遇到了自己,从此自己的路……开始荆棘遍布。 不看邸报他都不知道缘由! “只要我们能找到足够的消息,就可以在长辈面前立功!”纪居昕视线微垂,掩住眸底的渴望。只要能走进那几位长辈的眼里,他就可以找机会表现自己,影响他们的决策,甚至推着他们往上走! 如今他圈子太小,不能阻止四叔走门路,但可以抢!可以把四叔想的位子塞上别人! 他要一点点,一步步截断四叔预想的晋升脚步,让他步步错步步叹,直至……一无所有! ☆、毛病 “昕弟说的没错!”仿佛被纪居昕强烈意愿所激,林风泉霍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神情激动,“我等三人虽说学业尚可,但身上仍未有功名,族里兄弟众多,并非独我等出色!如今有机会,为何不用!这等年岁不能独占鳌头,难道要等垂垂老矣?” 徐文思亦抚掌,眸中亮光闪动,“没错!机会在前,当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