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节
“火长!快骑你的红马!” 马一旦疾奔,再掉头已经很是困难,这里又不是平地,而是营帐,他们奔出一段路去,才发现贺穆兰居然还留在敌营中,顿时吓得哆嗦着嘴唇,阿单志奇有伤在身,又大动心神,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他们却不知道随着那穿着斗篷的男人在不停的发号施令,所有的压力几乎都让贺穆兰一个人扛了,众人的箭一大半倒是朝着她身上去的,来拦截的武士也多是围着她拼杀,她留在后方,还能拖得一时半刻,若是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那乱箭就足以把所有人都射死。 她的红马没有离开她太远,不停的在旁边跳跃折腾,想迎她上它的脊背,可惜贺穆兰被牢牢缠在原地,连寸步都难向前,更别说跳上自己的红马了。 她的红马是难得的高大神骏,立刻有爱马的柔然将军命人用绳索将它套了去。只见这匹红马颈项上缠着数根套马索,可依旧不停地左右摇摆自己的脖子,不住踢踏狂奔,倒拽着一群套马的汉子满地乱跑。 ‘傻子,莫要挣扎,给人乖乖套去,好歹还能留下一命……’ 贺穆兰听到身边战马的嘶吼,心中实在是忧心忡忡。 ‘反正你当初也被套过一次,应当已经适应了才是啊。’ 贺穆兰的刀越来越慢,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刀也卷了,眼睛里全部都糊进了血,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直到此时,她才知道阿单志奇说的“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原来眼睛里进的血太多,真的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贺穆兰擦掉糊住眼睛的鲜血,可是前面擦,后面又入,原来是几支箭头擦了头皮过去,划开几道狭长的口子,如今头顶血流如注,看起来吓人,却并没有中到要害。 可在别人看来,这人头上受了伤还能如此神勇,自然是吓得不敢近前,恨不得身旁的同伴先去试试他还不能杀人才好。 到了后来,红马的嘶吼越来越小,贺穆兰已经不知道它到底是死了,还是被制服了,也不想去探查。 就当它被收服了,此刻心里还能舒服一点。 围着贺穆兰的柔然人都希望身边的人先去惹这杀神,柳元景看着柔然这怂样心中冷笑,抬起手上的弩,拉动机簧,抬手就对着贺穆兰射了一箭。 贺穆兰此时战斗都已经成了本能,猛听得风声过来,抬手把手中的残刀掷了出去,正撞上那支弩箭,弩箭被刀撞击偏了方向,射入一个倒霉的柔然士卒面门,惨叫着捂着脸面倒下。 射出长枪的柳元景心中诧异,他并不善近身搏斗的功夫,但箭术却是极好,尤其用弩,很少射偏,这人明明已经状似疯魔,却能逃开他的弩箭,让他当场错愕的“咦”了一声。 贺穆兰“入武”到了十分的境界,耳目多么聪敏?听到乱军中这一声“咦”,立刻抢了一把长矛,横扫一片荡开众人的包围,又长矛一抖,朝着柳元景的方向冲去! 饶是柳元景再临危不惧,可站了这许久见还没有人能把这员猛将杀了,连弓箭手都不敢乱射怕误伤了自己人,他的心中早就生出一丝寒意,再见那武将眼睛里明明都似乎没有了焦距,却依然不管不顾的朝自己冲来,顿时吓得要命: “拦住他,快拦住他!” 他拽着婆门的手急退到后面。 “他杀了老可汗,又要对新可汗不轨!” 婆门亲眼目睹贺穆兰砍掉父亲的头颅,早已对她恨之入骨,此时振臂一挥:“莫管旁人性命,直接把他射死!射死!” 贺穆兰咬牙侧耳辨位,将手中长矛“噌”地射了出去,她手中的长矛划过一条弧线,快似流星地射向婆门! 这本事还是花木兰以前和陈节学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柔然大营乱成一片,得到新可汗的指令,大部分的蠕蠕连帐篷都不要了,直接准备西撤。 王帐这里聚集的人虽多,但柔然那些贵族已经不耐烦看这敌将必死的局面,各个都去收拾自己的财产,准备立刻撤退,以免真的被魏国的大军追击上。 连使者都敢袭击,无论是真使者假使者,魏国一定都不会再轻易理会他们的投降了。 柳元景一意要推婆门当可汗,自然不会离开婆门半步,此时他虽然看到了长矛,可他毕竟不是武人,绝来不及推开几步之外的婆门,可让他上前去替婆门挡枪也是不愿意的。 正在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提醒婆门小心时,一个侍卫向前几步,一把推开婆门王子,那长矛直接带着疾风下坠,将他扎了个窟窿,钉死在婆门刚刚所在之处。 婆门被他推得后仰于地,眼睁睁看着一支长矛从天而降,将那侍卫钉入地下,由于长矛是斜插在地上的,那侍卫又穿着盔甲卡住了长矛,这人被贯穿以后居然没倒,长矛和侍卫成了一个三角形,怪异地矗立在那里。 最后一刻推开婆门的侍卫双腿胡乱蹬了几下,大概是觉得蹬了更疼,便睁大了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死去了。 柔然的孩子虽然频频接触死亡,生活条件也严苛,但这不代表婆门这种生在王帐、长在可汗膝下的孩子见过如此惊险的一幕。 那侍卫死的如此惨烈,活生生的人串就在他的面前,还溅了他一脸血,吓得他立刻坐在地上连连倒退,嘴里也发出惨烈的叫声: “柳先生救我!阿兄救我!救我!” 柳元景见婆门无事,心下一松,又抬手提弩,对着贺穆兰连发三箭。 贺穆兰此时刀也掷出去了,枪也掷出去了,柔然众人只围着她,决不让她上前抢刀刃,也不让她碰到他们,只敢在外面游弋着放箭,没一会儿,贺穆兰就被射的全身到处插了箭支,腰上更有一处被人偷袭的刀伤,直接从腰后扎到了前面,贯穿而出。 可以说,贺穆兰从军到如今,除了被千军万马踏死那次,再也没有这般惨烈的战役了。 “这次估计又逃不掉了。就是不知道这是幻境还是现实,我还能不能活……” 贺穆兰已经痛苦到无法维持呼吸的频率,不知是肺部中了箭还是剧烈运动过甚的缘故,她只觉得连呼吸都火烧火燎,仿佛有刀子在肺里胡乱搅拌一般。 “素和君应该是逃出去了……否则柔然人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拖延了这般时间,还是要给他们跑了……” 贺穆兰已经准备放弃求生,左腿的膝盖又不知中了从哪来的一箭,顿时膝间一软,跪了下去。 她这一跪,刚好避过了柳元景朝着她心口和脑袋射的几箭。柳元景见如此凑巧,真是连一口牙都要咬碎了,甚至将那把用完了箭的弩砸了发泄,恨不得自己也有贺穆兰那般的武艺,能上去直接砍了她。 贺穆兰意识模糊,直听得四面八方都是柔然人说话的声音,她已经存了死志,如今心中居然还能生出玩笑的想法,想和周围的柔然人说一说,她根本就不懂柔然话,就算他们吼破喉咙,她也是听不见的。 若说她继承了花木兰的战斗本能和武艺是一种作弊的话,面对这种局面,即使是作弊也活不成了。 “不要活口,这样的猛将,你们是驾驭不住的!”柳元景见不少柔然人似乎有要离开放弃杀他的动作,顿时气极反笑。 这些胡人,这些胡人! 这些胡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可是敌人啊! “砍下他的脑袋!卸下他的四肢,不以此祭旗,对不起死去的大可汗!” 柳元景看着脸上只剩惊慌之色的婆门王子,一指身后的王帐武士:“大可汗,你速速跟着武士们离开,不要再逗留,往西去!” 为了这一个人,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这简直就是一种不智的行为。 竟连他都被这个人震骇到,在他身上耗费了这么多心思! 如今可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可是……” “走,我们都走,留几个武士在这里把他裂了就是!” 柳元景清醒过来,顿时头也不回的带着随从翻身上马。 “对方并不是没有骑兵的!”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柳元景勒令婆门上马离开之时,王帐附近突然锣声急响,显然是柔然人在鸣金收兵。原本在王帐附近的柔然人听到这锣声,再听到阵前马蹄声大作,尘沙飞扬,立刻脸色大变,各个准备奔逃。 此时已经是黑夜,来者举着火把,一面面红旗飘扬,箭如骤雨,柔然人纷纷倒地,惨叫声一片。 贺穆兰已经跪不住了,但听到前方熟悉的马蹄声,嘴角还是忍不住咧出了一丝微笑。 总算还是到了…… “婆门,你再反抗,就是在逼得柔然被我们灭族夷种!你就是柔然的罪人! 为首的素和君领着虎贲军众骑,声音如同惊雷般响彻王帐附近。 “只有归顺,才是最好的选择!” “呸!” 婆门已经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远离,听见对方使者的话,扭头对着自己的马下啐了一口。 “如今离灭族夷种有什么区别?又来这一套!” 素和君见没人回答,知道婆门已经逃了,王帐最精锐的武士和骑兵也一定走了,顿时猛打自己的下的坐骑,期望它跑的再快一些。 那罗浑迎上了虎贲军就立刻回返,但他天性比其他人要冷静的多,心中已经有七八分猜测花木兰是已经死了。 能冲入敌营正中的虎贲骑都勇悍之极,每一百人为一小队,嚯嚯呼喊,狂奔急冲,霎时间就冲到了王帐之前 “花将军你撑住!” “虎贲军来也!” “虎贲军在此!” 虎贲军为了救人,来的原本就快,他们此时为了救花木兰,连乱跑一片的柔然骑兵都懒得追了,更遇见素和君当先提着一颗头颅,震惊的柔然人掉头逃窜,这才迎到己方之人,去营救贺穆兰。 贺穆兰丢给素和君的大檀首级成了震慑敌人最好的武器,素和君等人能杀出重围,全是因为对方人心涣散,无法齐心的缘故。 可花木兰若是死了,拿了一个将死大汗的首级又有什么意思? 像花木兰这样的武将,几百年、几千年也不见得出一个,若是折在了这里,素和君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这计策,可是他出的! 是他让花木兰以身犯险的! 柳元景等人此时已经离开了老远,他听到后面呼喊着“花将军”云云,心中不由得一震。 对方果真是位将军。 能让虎贲军放弃追击到手的军功而去救援,就不知道是哪一位大将。 贺赖、贺兰都姓贺,也有可能是汉人的“华”姓,那瘦长的汉子有这般武勇,应当是出自鲜卑大族,“花将军”到底是华将军、贺将军还是花将军,柳元景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可没过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生擒鬼方的无名小将,似乎便是姓花? “怀朔花木兰……” 他跟着婆门在寒冷的夜风中疾奔。 “希望这世上不要再有此人了……” “敌军!前面有敌军!” 婆门之前打前哨的斥候惊慌失措的跑了回来。 “西边出现大批高车人!” “高车人?” 柳元景傻眼。 高车人不是应该都逃了吗? “大可汗,东边出现大批魏国骑兵!打着鲜卑人的巨狼王旗!” 这下,连婆门都抓不住缰绳了。 鲜卑人的王旗有多种,都和部落的来历或首领的名称有关。“佛狸”是鲜卑语巨狼的意思,所以拓跋焘的王旗便是一只巨狼。 就像命运要彻底勒断这些柔然人的脖子一般,最后一支出去探查的斥候也跑了回来,可那脸色,比见到高车人和鲜卑人的旗帜还要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