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野男人回她和阿兄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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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飘的雪落在她的肩头,月光下隐了又现,像一层白纱,若有若无地勒着她的脖颈。说不上的凄冷,雪化成的水流下脸颊,她瑟瑟发抖起来,被裴容宁完全搂到怀里去。 死一样的沉寂,就像浸泡在深水里。他们之间起伏的喘息,是溺水的映证。 远处的小厨房点起微亮的灯火。 裴容宁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大约是许娘提东西经过了,瑟瑟别怕,明天客人走了,阿兄带你去杏花楼吃酿蟹,我们慢慢说,好么。” 裴玉照依恋地伏在他的胸膛上,抓着他的手,良久以后才应道:“好。” 公主府从来十步一守卫,今日却因为她的生辰,都被调到了外院。 她知道外院囤放着无数的金银财宝、香车宝马,那些从前叫她出尽风头的宝物,依旧光彩夺目,却在这个被雪光淹没的夜晚,黯然失色。 有了哥哥的许诺,她甚至连生辰宴也不大在意了。 她忘了一切。 愧疚的父母为了弥补十几年来的缺席,正在筹备着风风光光的生辰宴。他们素来引以为傲的女儿,却在阴暗的角落与自己的亲哥哥吻得不可开交。 她忘了。 她忘了他们之间的血缘伦理,忘了在宫里与太子之间的不痛快,甚至忘了对沉见徴的承诺。 直到天光大亮,沉见徴提着礼物到访,被阿娘推到她跟前, “快叫表兄。” 又同沉见徴笑道:“婶母也是才知道,退之给你差来护卫我这女儿。她也是叫我们惯的,爱干净,脾气坏,伺候起来可不容易呢,还要你用心照顾。” 沉见徴忙道:“婶母既是长辈,又是恩人,这般说,实在是折煞侄子了。” 长公主颇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不忘催促裴玉照打招呼。 她的呼吸慢下来,察觉到远处阿兄正用幽幽的目光注视着她,想到那日冲动之下和沉见徴的床笫之事,怎么也拉不下面子,只得往阿娘身后躲了躲,小声道:“表兄好。” 沉见徴低低地笑了笑,腼腆地回应:“表妹好。” 他的心里没有那么平静。 他急于告诉裴玉照他的心,告诉裴玉照他不要她许诺的宅院财宝。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她家里对他的恩情,只有她的爱怜,银钱财物对他有何用?那怕是做小宠,他也要把自己的俸禄悉数交给她。 裴玉照也在沉思,但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想着用多少钱打发走他合适。 他们再没说话,渐渐午后的日头短了,大家兴尽意阑,纷纷使奴唤婢地离开,裴玉照一心想着昨夜的约定,更是把沉见徴抛之脑后。 为了避嫌,她叫阿霍打好马车,要先阿兄一步出去。 难得天放晴,阿霍告诉她马车才洗过,一时出不去。她只好坐在园子里干等,拿着拨浪鼓直晃,与两个哥哥和二嫂一起哄小孩玩。 长公主悄悄地来了,含笑地喊走了裴容宁:“一郎真是的,房侍中昨日下朝的时候叫住了你,你竟也没听到,害人家巴巴找阿娘传话呢。” 裴玉照知道他被绊住了脚,到了杏花楼以后,一个人等得尤其耐心。 这里是长安的达官贵人们常吃的地方,阿兄包的是雅座,留她与一桌子可口的饭菜独处。白瓷罐里是热腾腾的萝卜鲫鱼汤,圆盘子里摆着片片分明的炙羊肉,精致的玉器里盛着她最喜欢的酿蟹…… 还有玲珑可爱的各色点心。 她心情好,胃口也格外好,换作平时,裴容宁还没来,她就得等不及动筷子。 今日却扭扭捏捏地,非要等着他一起吃不可。 可她探向窗外去等,等得金乌西坠,等到滚滚的汤变温了,变凉了。 等到古老的鼓楼上,远远地传来寂寞的钟声,渐渐执金吾,闭门鼓,六街行人急急地如潮水散去。等到了阿霍低着头,不大自在地禀报, “郎君说,叫娘子不要再等了,他去房侍郎家中相门户儿了。” 一个激荡涌上来,她简直要站不住。 太荒谬了,太可笑了,昨夜对她温情许诺的兄长,今日跑去与旁的人家相约姻亲。 她当然不信,这一切,不过是阿兄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可她更不信阿兄会用这样的退缩来待她,跌跌撞撞地下到一楼,她心急如焚,想要知道阿兄究竟躲到何处去了,却与沉见徴撞了个正着。 以他的家底或俸禄,不会在杏花楼吃东西。 只有可能是跟了裴玉照一路来的。 “外头下雨了。”沉见徴低头把伞递给她。 这更印证了那想法,裴玉照怒不可遏,低声讽刺他:“啊?你是我的什么人?倒管起我来了。” 她的话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刺,沉见徴措不及防,来不及克制情绪,震惊的眉目里皆是痛彻心扉的伤情,他不可置信,与她目目相对上。 刺目的失望,裴玉照感受到了,竟有点错愕。可她正在气头上,绝不可能低头认错。 沉见徴失魂落魄地离开。 她望见他落寞的背影,望见街坊里的武侯们挎着大刀,一边吆喝一边驱逐行人,心蓦然沉了下去,才接受裴容宁不会到来的事实。 外头果真下起了雨,短暂的天晴后,夜晚的雨下得颇大,密匝匝的雨点浇下来,雨水如柱,浇得她浑身湿透。裴玉照行行躲躲,藏到了一处破庙里躲雨。 她不知该往那去。 或回公主府,回去听阿兄宣布他的喜事?或回上三坊,回阿兄当初为了让她住着舒服买的宅子? 她灰心丧气,见到外头有人收了伞进来,不愿在人前展露这副颓态,下意识往后避让了两步。可是那把伞直直伸到她面前,她怔住了,抬起头去看。 沉见徴还在为她的话语难受,不愿去看她,只是把伞递到她手上:“我,只是想把伞给你。” 她一直不说话,沉见徴更难受了,自嘲地挤了挤嘴角:“我是不是,又自作聪明了?” 他把伞留下,转身要走,却被裴玉照拽着袖子,亲了上去。 急切的吻,急切的眼泪,她委屈地放声哭起来,甚至洇湿了沉见徴身上那件冬衣。沉见徴再记不起方才的不快,只是心疼,着急地把她抱在怀里哄。 “怎么了,嗯?” 外头是疾风骤雨的街巷,他们在这破旧不堪的废庙里,抱得也如疾风骤雨般紧密,紧密到裴玉照能体会到他的颤栗,自右肩膀而起的剧烈颤栗。 她这才想起来。 他的右肩膀上旧伤添了新伤,被她这样抱着,一定很难受。 旧伤,是为了给她拦下惊马。 新伤,是怕她被豹子撕咬。 旧伤新伤,皆是为了她。可她曾拿着鞭子在他身上随意抽打,漫不经心地叫人带他下去上药,直到今日的午后,还在想着如何用钱把他打发了。 一切的一切,他都一声不吭。 裴玉照愧疚起来,又急又气:“你是傻子吗,我这样欺负你,你也不委屈?” 沉见徴摇了摇头,装傻道:“不疼的。” 她破涕而笑:“你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傻子,天大的傻子。我要不理你,你就可怜死了。”她哼了一声,“晚上,你跟我回上三坊住去,我给你上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