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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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上回,宫人倒不一定会把鲁嬷嬷放在眼里。但眼下人人都说陛下要立姜雍容为后,那么这位鲁嬷嬷便要重回宫中女官之首,谁也不敢太过得罪她。 姜云容一看宫人使唤不动,越发来气,什么也顾不得了,扑上去就要扇鲁嬷嬷的耳光。 鲁嬷嬷百二十斤的体格摆在那儿,姜云容哪里是她的对手?慌的众人劝的劝,拉架的拉架,向来安静的清凉殿一时间比菜市口还要喧闹。 “吱呀”一声,鲁嬷嬷身后的房门打开。 姜雍容站在门后,身上披着家常衣袍,长发未梳,一脸倦意:“嬷嬷,让她进来吧。” 姜云容一见了她,两眼像是能喷出火来,一把推开鲁嬷嬷,踏进房内:“姜雍容,瞧瞧你干得好事!难怪父亲在御书房恨不能杀了你!” “父亲?”姜雍容的长发披在颊边,直垂及膝,发极黑,眸子也极黑,脸却是苍白的,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她的声音幽幽的,“呵,父亲才舍不得杀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清凉殿没有烧地龙,姜云容站在殿内只觉得有说不出来的寒意一阵阵往身上钻,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从来没见过姜雍容这般模样。便是从前被先帝冷落、成为整个大央笑柄时,姜雍容在每年年节赐宴之时依然盛装出席,人如其名,雍容华贵,宛如一支名贵的玉瓶,通身上下没有一丝破绽。 但现在的姜雍容虽然还是玉瓶,瓶身上却已经像是有了明显的裂纹,只要轻轻推一下,就会碎掉。 姜云容见惯了姜雍容无懈可击的模样,陡然见到姜雍容这付样子,竟有些不习惯,顿了顿才能接着骂下去:“你现在可遂了愿了,还做出这付样子给谁看?哼,别以为陛下真会封你,父亲第一就不让!更别提还有满朝的文武,还有风氏的宗室,绝不会看着他娶自己的嫂子——” 她的声音猛然断绝,底下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支发簪对准了她的咽喉,簪尖是一看而知的尖利,轻轻一下就能扎穿她的咽喉。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姜云容声音尖细,脸上全是惊恐,“我我我告诉你,我的人都在外面,我要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话又没能说完,因为姜雍容手腕一转,将簪头对准她。 “你你你什么意思?”姜云容彻底懵了。 “父亲不会杀我的,但你可以。”姜雍容语气平静,神情也是,看上去像是在谈论中午的饭式,而不是讨论生死,她道,“我要封后,你在这里就算骂到口干舌燥又有什么用?杀了我,才能结束这一切。” 姜云容不由自主退后。 她退一步,姜雍容便近一步,簪头仍然是朝着她,簪尖对着自己,漆黑的长发随着步子微荡,雪白的衣袍因风微微扬起。 姜云容真的害怕了。 这样的姜雍容不像一个人,倒像一个鬼,一个无主的怨魂,正在向人索命。 “姜雍容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姜云容背脊已经贴了墙壁,退无可退, “你……发什么疯?” “为什么要躲?”姜雍容道,“杀了我,你就是姜家独一无二的嫡女,大央皇帝必娶的皇后,所有一切都是你的。” 她说着,簪子往前递了递,姜云容却像是受到某种惊吓一般,抱着头朝墙缩作一团,“你你你别过来!” “不敢?”姜雍容淡淡道,“连杀人都不敢,又怎么坐得稳后位?” “谁说坐后位就要杀人?你杀人了么?!” “所以我的后位坐得这么凄惨,你想步我的后尘么?”姜雍容缓缓蹲下来,盯着她,“云容,你从小就羡慕我,但凡是我的东西,你都想要。现在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 姜云容不断摇头:“你、你疯了,我不跟疯子说话!” 她起身就走,走得又急又快,中间还险些被绊了一跤,踉跄着奔向大门。 “呵。”姜雍容慢慢地起身,声音从她的背后传过来,“真没用。” 姜云容已经跑到了门前,手已经扶到了门栓上,但这句话就像是鞭子一样抽在她身上,她猛然顿住了。 昨天,一收到风长天要封姜雍容为后的消息,她立即就去找父亲求证。 父亲道:“若是你有半点能耐,姜家也不用背上这个污名。云容,你太没用,太让我失望了。” 父亲是姜家儿女的至高神,父亲的每一句话,都是判词,一言便可以决定她们的命运。 姜云容慢慢地、僵硬地转身。 她的发丝还是散乱的,领口也因为之前在外面的拉扯而歪斜,但眼神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恐惧慌乱,她一步步走向姜雍容,每近一步,眼中的恨意与怒意就浓一分。 姜雍容站在原地等她,感到了欣慰。 很好。 她知道她会做什么,因为她们都是姜家的人,她们身上都流着父亲的血。 姜雍容以一种舒缓轻柔的姿态,向姜云容递上了那支发簪。 姜云容一把夺过发簪,狠狠攥着,指节发白,“姜雍容,这是你自找的!” 姜雍容没有说话。 姜云容的怒与恨、狠与厉都已经点燃,就像一把烧得恰到好处的炉火,马上就要转为她想要的纯青色。 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就是因为你,父亲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就是因为你,连家里的下人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也是因为你,我连皇后都做不成!”姜云容尖声道,“姜雍容,我恨你!” 握着发簪的手狠命刺下,簪尖折射出雪亮的光芒。 第25章 . 初吻 亲亲原来是这么好玩的东西!……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姜雍容睁开眼, 簪尖停在她咽喉半寸外的距离。 姜云容咬了咬牙,重新抬起手,准备再度刺下。 可不知怎么了, 就是刺不下去。 是的,姜雍容最可恨, 最可恶。姜雍容夺去了她生命中全部的光彩。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姜雍容,她的人生一定会美好许多。 可脑子里冒出来的却是孩提时候, 姜雍容的书房洒满阳光, 书案上的玛瑙镇纸在阳光下被照得晶莹温润, 像一颗美食的点心。 她踮起脚尖抓住它,想把它揣进怀里带走,这时候鲁嬷嬷进来了, 她吓得猛然缩回了手。 然而在离开的时候,她的袖子被人扯了扯。 她抬头,看到了姜雍容。 大她三岁的姜雍容端端正正坐在椅上写字,右手执笔,一丝不苟, 神情专注。 左手却从书案下伸了过来, 将那块凉凉的润润的镇纸塞进了她的手里。 很久很久以后,她还记得那块镇纸凉而润滑的手感, 以及那间书房里明亮的阳光。 现在, 那团阳光仿佛就亘在簪尖与姜雍容的咽喉之间, 她怎么也刺不下去。 姜雍容看着她,原本已经如死水般寂静的眸子里忽然起了一丝极轻极轻的波澜, 嗓子里有丝沙哑,低低地道:“我原以为,姜家根本没有什么骨肉亲情……” “不!”姜云容咬牙, 握发簪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如果当不成皇后,我对父亲来说就没有用了!” 就在这时,门上轰然一声巨响,两道门道纷飞,一道高大身形如一道闪电劈进殿内。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道道惊叫道: “姜姐姐!” “主子!” “陛下!” 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里,姜雍容扑向姜云容,企图把姜云容挡在自己身后。 但她的动作跟风长天比起来,太慢了,她刚刚抓住姜云容的手腕,风长天的手已经扼住了姜云容的咽喉,将姜云容拎得双脚离地。 “陛下!”姜雍容叫道,“不要!” “她要杀你,我听到了。”风长天看着姜云容,眉眼异常冷冽,如一把出鞘的刀锋,寒光慑人。 姜云容吃力挣扎,无法呼吸,脸涨得通红。 姜雍容知道她此时是什么滋味,急得跪下了:“陛下息怒,请陛下手下留人!” 外头人人惊乱,古雨儿和赵明瑶,还有姜云容带来的宫人们齐齐跪下了:“求陛下息怒,求陛下手下留人。” “留个屁!”风长天盯着姜云容,怒不可遏,“敢在爷的面前动爷的女人,爷就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爷要是还让她活着,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姜云容的眼睛不住往上翻去,眼珠子已经无法转动了。 姜雍容再也顾不得,飞快从地上起身,扑向风长天,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脚尖轻轻踮起。 唇对准他的唇,印了上去。 风长天只觉得她像一只白色的蝴蝶,轻轻盈盈地扑入了他的怀中。 然后—— 风停。 云静。 万物消歇。 “啪”,姜云容跌落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古雨儿和赵明瑶连忙带着宫人冲进去扶起她,除了替她抚背顺气,不敢有其他动作,也不敢请风长天示下。 “扶她到我床上,给她请太医。”姜雍容吩咐,“快。” 古雨儿和赵明瑶连忙带着宫人照做,姜雍容的手还不敢从风长天脖颈上离开,生怕他回过神来又要去掐死姜云容。 但她多虑了。 风长天一脸呆滞,一对眸子迷迷濛濛,魂儿仿佛还在天外没有回来。 别说掐死姜云容,他此时大概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姜雍容是事急从权,此时稳住了事态,脸方慢慢红了起来。这是她此生对他人做的最最亲密的动作,只要略一回想便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只可惜清凉殿一来没有地洞,二来她还得收拾烂摊子。十分僵硬地收回手后,她跪下行礼:“妾身……妾身情急之下唐突了陛下,罪该万死。” 头顶没有声音。 风长天的衣摆也没有任何波动。 姜雍容再等了等,还是没有动静。 她忍不住抬起头,就见风长天还保持着方才那个姿势,一脸呆滞,两眼迷濛,然后,他缓缓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