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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清光遥遥望去,见到她有一双极为沉静且悠远的眸子。他回过头去,看向正闲适端坐的计秋,一手抚过狐之助身上柔软的皮毛,面上的神情是一种若有所思的回忆。 也不需他多问,车夫已然拉住了老牛,车辆终于停在了这条泥土地上,四周有蝉鸣声起,车内传来计秋淡淡的声音:“上来吧。” 白比丘尼顿了顿,似乎是为这样年轻的嗓音感到惊奇,但她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她踏足上车辕的时候,看到车夫宽沿草帽下的面容,她又转回了头去,道一声得罪,掀开了幕帘,走了而入。 车夫回到自己的座位,悠悠然,继续向前行驶。 白比丘尼进入以后,首先面临的就是加州清光好奇中隐含着戒备的眼神,先前只是路人,好奇是他本性,但等到她报出自己的名姓,得到了主上大人的“特别”对待,自觉作为审神者大人这一段时间守卫者的加州清光,立时就想起了自己护卫的职责。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道,谁知道偶然遇见的行人的皮囊下,是不是潜藏着什么危险的魔怪? 白比丘尼也不介意,她甚至是冲着加州清光微微笑了一下,她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子,虽然是僧人装束,但意外地留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她的额发用束带往后绑住,一张年轻的面容上透出些薄红,五官精致秀美,双眼明亮,唇淡而薄,像是仕女画中走出的美人。她的笑容令加州清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游移了一下眼神,虽然很快就重新转了回来,但尤可见他的“单纯”。 白比丘尼终于看向了计秋,虽然先前就有过猜测,但见到他具体的面容,白比丘尼还是怔了下,她忽然觉着自己或许应该更加郑重对待才是,想到这里,她垂下目光,又一次歉意道:“失礼了,不知道您是哪一位的殿下?” 加州清光疑惑地歪了歪头。计秋怀中的狐之助悄悄翻了个白眼。 计秋倒是不以为意,他随意地靠坐在马车车壁上,修长的五指在狐之助的毛皮中梳拢而过,他微微侧过脸来看着这位如此大胆猜测的比丘尼,莹润的肤色犹如象牙般细腻,黝黑的双眸却又是如此幽深与沉重,他的年纪没有令他沾染上任何的轻浮,反倒是透体而出的神异令人不敢直视。他轻易就否决了白比丘尼的恭称:“我可不是哪位的神明。” 白比丘尼面上微笑不变,态度却更为恭谨起来,她敛了敛自己过长的衣袖,躬身行礼道:“是我冒犯了,不该询问您的名讳。” “我不喜误会。”计秋淡笑了一下,他唤她的名号:“白比丘尼,可不是占卜看出不出来的存在,都是和那座高天原上的神明有关联的。你游历了这个世间已有数百年,岂不知这人间,诡奇者众,千奇百象有之,非全知者,怎敢以自身经验来判定未知?” 白比丘尼沉默了一刹,她也没有为自己做出那样的判断辩解,只是改变了自己的姿态,以一种后学者的态度回复道:“受教了。” 她正在进行一次长途的艰苦的修行,行走在大地上,呼吸着凡尘的气息,感应着大地的灵性,以人身沟通天地,以此来达到生生不息的境界。她之所以会唤住这辆突然出现的马车,也是处在那种状态的她给自身发出的感应,那一瞬间的灵感,像是羽毛的柔软尾巴骚扰而过,轻飘飘的,像是浮光掠影闪过,犹如错觉。 白比丘尼并非常人,她没有将之忽略过去。她极敏锐地抓住了这一闪而过的灵机。然后,她就察觉到了这辆牛车的本质,是来源于阴阳道术的造就,还有那位车夫,这样毫无异常,类于血肉真躯的造诣,她存于世间漫漫时光中,从未见过这等没有瑕疵的作品,几乎与真人无异! 这不是人间可以有的水准! 她又瞥了眼加州清光,对方付丧神的身份也没有隐瞒过去,如此神性的利器,由不得白比丘尼如此郑重对待,她之前的所问,是一种做足了姿态的试探,面对摸不清的高位存在,多礼是一种非常好的应对。 这一点,或许计秋看出来了,或许他也没有看出。但既然没有恼怒的样子,也就说明自己没有冒犯到他,白比丘尼默默想到。时间让这位过去懵懂的渔村的少女成长了太多,成为了一种迥异于她从前的存在。 “我此之来,是想要向这位大人您寻找方法,”白比丘尼也不隐瞒,坦然向计秋问策起来:“在下的占卜技能虽并非次次灵验,但也总是会在几次中有所收获。卜卦告诉我,我所受到的诅咒,会在几十年后,得到某位命定之人的拔除,但是今日……” 她抬起头来,黑色的坚毅的瞳仁里闪过莹绿色的光,像是郁积了不知道多久,显得既沉郁又奇诡,她语句极为清晰道:“我的卜象中,不论是您,还是这位付丧神的存在,都是一片空白的存在。超脱了命运的摆布,也当有超凡脱俗的手段。一想到这里,其实在下就已经心情激动到想要颤抖,如此迫不及待地喊住了您,也是在这种心情驱使下的冒昧之举,永生的诅咒在我的身体里已经沉淀得太久了,已经成了一种无论如何也不想与之共生的‘毒’,不知大人您可有救我?” 计秋静静地听着这一切,他身边的加州清光有些惊奇地听着这一切,像是没有办法理解为何有人会将长生称之为“毒”,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毫无预兆地想起了自己过去模糊的记忆,那充斥着离别与悲伤的过往,于是,在那一瞬间,他像是明白了白比丘尼的平静面容下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