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孤星传之四：博格拉汗
按照汗国的传统，只要有比官以上身份的，都有资格推选博格拉汗，但由于小部落多半依附大部落，否则随时会被大部落吞灭，于是，推选资格还是掌握在几个大部落比官手里。 如今小玉兹已经整体投靠了大夏国，有资格推选博格拉汗的便只有大玉兹、中玉兹的大部落了，具体来说，便是大玉兹的杜拉特、乌孙、阿勒班，中玉兹的阿尔根、克烈、乃蛮、钦察，一共七大部落。 七大部落，每一个部落拥有的牧户都在一万以上，若是放在漠北，那是要独立称汗的，在眼下的哈萨克汗国却情形迥异。 说起来是一个汗国，实际上哈萨克人在此时并没有强烈的国家、民族意识，更多的是部落意识，不过是上层人物为了自身的利益勉强归属在一个更加强大的对手手下而已。 此时的哈萨克诸部，虽然普遍信仰天方教，不过却并没有强到后世的地步（在后世，该国也是一个相当世俗的天方教国家），西征的以蒙古人为核心的诸部带来的喇嘛教、萨满教在与天方教融合几百年后，虽大多都改宗天方教，不过以前宗教的痕迹依旧存在。 更强大的天方教信徒，还是在阿姆河流域的布哈拉汗国，以及更南的加兹尼地区，那处被布哈拉、蒙兀儿、萨菲诸国反复争夺的地区。 当然了，此时的叶尔羌汗国被号称圣人后裔的和卓们影响几百年后，对天方教的笃信远在哈萨克汗国之上。 故此，对于大夏国来说，此时拿下哈萨克地区正当时，若是再晚一些，萨满教、喇嘛教在他们身上的痕迹就更小了。 对于这些部落的人来说，除非汗国突然出现一个雄才伟略堪比成吉思汗的人物，并被汗国内部别有用心的人用叙事诗的形式广为流传，否则，只知部落酋长，不知大汗是谁的现象将继续存在。 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还不如相对紧密的准噶尔汗国，这便是当下哈萨克汗国的现状。 而加兹尼地区，也就是后世阿富汗北部、塔吉克南部之地，大唐时代的大秦州，条支都督府，大月氏的老巢，如今是蒙兀儿帝国的领土，也与这一卷的主人翁之一的天狼息息相关，将是本书本卷的一个高潮，此处不再赘述。 这七大部落中，拥有汗位、塔什干总督、南方军团总督的加蓝托斯自己掌控着乌孙、阿勒班两部，刚才哈达迪说出加蓝托斯要支持加杭伊尔以后，加上他本人苏丹也有推选资格的身份，加杭伊尔一下便有了四票——加上加杭伊尔代表的杜拉特部落那一票！ 伊瑞什瞠目结舌。 这下尴尬了，原本是想看也发出了白骨令的加杭伊尔的笑话的，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不过他还没输。 中玉兹包括他钦察联盟、克烈、乃蛮在内，一共有三票，还有阿尔根的那一票，若是能将阿尔根争取过来，自己还有希望，然后就是那雅安了。 按照规矩，推选完之后，要将名单交给宫廷总管带回去，让大汗确定最后的名单，当然了，既然是推选，自然也代表了一定的民义，大汗也不能随意处置，多半还是根据票数的多少确定新的博格拉汗人选。 如果是一个深孚众望的大汗，这一些手续都免了，直接任命一位就是了，不过眼下的哈萨克汗国不禁强敌环伺，还破天荒地失去了小玉兹，主上又年幼，于是这一幕便出现了。 阿尔根部那位满脸横肉的苏丹哈马德环顾左右，见众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不禁有些得意，他站了起来。 大帐里陡然安静起来，静的连某些人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我推选加蓝托斯！”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按照汗国的规矩，诸部最多推选三个候选人，然后大汗从中挑选一个，有苏丹身份的也可以推选自己，眼下，已经有伊瑞什、加杭伊尔两位候选人了，作为最贴近汗国王庭的阿尔根部，若是有心参与这个游戏的话，肯定是要推选自己的，那样的话，虽然希望不大，不过在眼下这个形势下，只要搞定了宫廷总管，一切还真有可能。 大帐立即从一片寂静变成嗡嗡作响。 哈马德笑道：“我这可是汗国大局出发，论亲疏，加蓝托斯是先汗的堂弟，一个爷爷的后代，让加蓝托斯继任博格拉汗可是顺理成章” 伊瑞什有些无奈，现在不禁有些后悔平日里对这位表面上属于中玉兹部落之一的阿尔根大酋有些怠慢了，他这么做，明显是对自己上次准噶尔人入侵阿尔根时自己没有及时出兵表达不满啊。 不过他依旧没输，哈马德虽然推选了加蓝托斯，但按照规矩，大汗还是只能从他与加杭伊尔两人中选一个，自己虽然少一票，但这并不是致命的，关键还要看大汗的意思。 而现在大汗阿兹.头克，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娃娃，能有什么辨别力，还不是听从大伊玛目和眼前这位宫廷总管的，特别是这位雅安，他手下还有一支大军，说话的分量可能还在伊玛目之上——伊玛目的份量在此时也就是号召信徒起来圣战，可能人数众多，不过还是比不过正规军。 于是，那位一直沉默不语，面带微笑的雅安的重要性便愈发凸显出来。 虽然他过来只是将众人的决定带回王庭，不过份量却一点也不亚于任何一个大部落比官。 但雅安依旧没有说话，其实此时更为惊异的还是刚刚推选过加杭伊尔的加蓝托斯亲信哈达迪，他见哈马德推选了自己的主人，一脸惊诧毫不遮掩地浮现在他的脸上，他暗忖：“怎会这样？主人难道私底下已经与哈马德达成了交易？但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何不告知自己？亦或是哈马德胡乱一说，就是为了搅局？” 这下，刚才还有些狂躁不安的伊瑞什完全安静下来了，他看到了哈达迪脸上的神色，一个想法在他心中成型了：“这么看来，这阿尔根的哈马德纯粹是出来捣乱的，并不是真心想推举加蓝托斯” “眼下，只要搞好与雅安的关系，最多答应送他一些牧户、人马、财货、女人便妥了，他是奴隶出身，没有根基，就算是江格尔的妹夫，不过没有部落可以依托，终究是无源之水” 他顿时想到了锡尔河下游、靠近咸海附近的钦察部落，他们在后世克孜勒奥尔达附近游牧，部落酋长是自己的幼弟，原本依附小玉兹的米扎尔，米扎尔投靠大夏国后，他由于离中玉兹太近，最后又回到了他大哥的怀抱。 如果让这一部投到雅安手下，让雅安有所依靠，雅安完全会投向自己，至于自己的弟弟，原本是因为矛盾才离开中玉兹依附米扎尔，如今直接傍上大汗的亲信，加上克孜勒奥尔达与突厥斯坦都是在锡尔河两岸，想必他也不会不同意。 这里你就要问了，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我不能自己投靠雅安？ 这里就有讲究了，克孜勒奥尔达（以下简称奥尔达）的钦察部落是西域的钦察部落之一，这些钦察部落虽然明面上全部臣服了汗国大汗，不过却还要接受钦察人自己首领的指示，当然了，这些指示不能与汗国大政违背。 奥尔达的部落回归中玉兹后，自然要听从中玉兹苏丹的指示，何况是在眼下头可汗幼弱的情况下。 奥尔达的部落在五千户左右，几乎霸占了整个锡尔河下游地区，这样强大的力量，他雅安若是想在汗国站稳脚跟的话，就完全没有拒绝的道理！ 在这样的场合，作为大汗的亲信、宫廷总管，是不能随便表态的，故此，雅安依旧面带微笑地坐着，眼下又端起了一杯用上了大夏茶叶的奶茶品尝起来。 那位被加杭伊尔派过来与会的塔哈干后裔哈菲兹此时也完全从刚才剑拔弩张的情形下松懈下来，他也学着哈达迪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喝起来。 他心想着：“本来老子是要代表主人推举他的，没想到有人代劳，这真是太好了，不仅避免了我的尴尬，还一下多了好几票，眼下总票数还高居第一，我这一趟完全没有白跑” 他手中的小刀刚刚递到一块烤好的牛排上，突然发现还有一些血丝在那上面，若是在以往，无论是牛肉、羊肉还是骆驼肉，带着血丝吃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在眼下这个场景下，哈菲兹突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场灭族的弥天大祸。 在那场大祸里，他所在的、盘踞在塔什干上千年的塔哈干部落上万户高过车轮的男丁都被叶斯木汗、江格尔汗斩杀殆尽，妇孺或被分配到各玉兹当奴隶，或卖到奥伦堡。 当时的他不到十岁，跪在地上见到了那一幕，那一日，部落所在山坳的血水能没过脚踝！ 哈菲兹的右手有些颤抖了。 对于他们这样一支以栗特人为基础，融合了突厥、突骑施、葛逻禄、回鹘等部族的西域大部来说，传承在那一年就断绝了，从那一年开始，他们这一支在丝绸之路上叱咤风云的大部至少在明面上消失了。 若是哈萨克汗国的国祚永续，塔哈干这个部落，不不不，这个名字也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原本以他的想法，若是加杭伊尔能当上博格拉汗，进而继位大汗，恢复塔哈干部落，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不过他也晓得这个概率很低，北边的伊瑞什、南面的加蓝托斯无论威望还是实力都比他强。 没想到加蓝托斯突然冒出来推选加杭伊尔，这里面自然没有那么简单，平素，同在锡尔河北岸的他俩人的关系并不佳。 这里面肯定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