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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宗德拿帕子擦着胡子上得雪沫, 犹疑不定,“虽是圣旨,也并非毫无转圜的余地, 裴尚...首辅这样的身份,我们着实有些高攀了,现下就将六礼过完, 儿子担心欲速则不达,到底对裴家不甚了解。” 季候氏看了他两眼,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竟不是先欢喜攀上裴家的亲事,倒是有些欣慰, “你顾虑的我也知道,从前老爷和裴家也算是旧交,家风自是不用多说。这两日和裴家接触着,那边态度极好,该给的礼数也是半点儿不曾落下。” 季宗德闻言略略松口气,手里还有事情未处理完,他还要去书房一趟。季候氏唤住他,柔声道:“九思的事儿也算是定下了,你那边院子空荡荡的终日没个人不成,外朝繁忙,内院也得需人妥帖打理着。” 季宗德拱拱手:“全凭母亲安排。” 季候氏十分高兴,笑着递过去一个拜帖,“那我可做安排了,上次探了探敬家的口风,那边的反应是不错的。我写了帖子请郑家老太太帮忙跑一趟,私底下再问个准话。” 季宗德恭恭敬敬的站着:“儿子是续弦,还望母亲替我周全,不能委屈了别人姑娘家。” 季候氏笑他:“这我是知道的,现在才走到哪一步?你就着急这些....只管放心,后头该有的礼数,聘礼一样儿都不会少了去。” 季宗德近四十的人难得还漏出点局促的神色,囫囵的点点头,就把帖子递还回去,忙着往书房去了。 . 一夜都睡不着,九思还是点起灯看了许久的书,之前那本策论七七八八也看了半本儿。 等好不容易歇下,听到门扇被人叩响。 守夜的是芙巧,在榻板上睡得死沉沉。她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喊芙巧,芙巧从边上探出个脑袋,眼睛都睁不大开,挑开幔帐轻声问:“...小姐可是要起夜?” 九思往外看了一眼,拔步床两三层葱绿的云锦帐子把光线挡的严严实实。听到纱橱格挡的槅扇被拉开半幅的声响,外间守夜的丫鬟轻着步子走过来,用气声唤道,“芙巧姐姐。” 芙巧把幔帐撩开半幅,看到雪松半蹲在床前,她不禁皱着眉问:“怎么了?小姐刚睡下,外边又在吵什么?” 雪松这才看清楚床上坐起来的人,忙道:“不是成心吵扰,是东院来了人请,说二小姐咳血咳得厉害,怕出了什么事儿,她们也担待不起。” 九思半倚在软枕上,片刻才问:“大伯父呢?” 雪松往前移了移身子,挨上脚榻才说:“奴婢也问了,梁妈妈说去请过,可大老爷用过晚膳就去了外头,夜里也不好惊扰老夫人。。” 这夜里如何能惊扰祖母? 九思没动,芙巧顿住从架子上取衣服的手,问:“小姐可要去一趟?还是先去请老夫人?” 却见许妈妈从外头掌了灯进来,接过芙巧手里的衣裳,伺候她起身,“小姐还是过去一趟,这明面儿上还挂着姐妹的名,就当是为老夫人分忧,也该去看看。” 九思才挪了身,让许妈妈给她穿了衣裳,外头罩了一件厚实的雪狐大氅。许妈妈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劝道:“您也是备嫁的人,奴婢也是撑着脸大替夫人多说两句。从前凭这门第也和裴家差不了太多,可如今裴大人是一阁之首,以后遇到这种时候还多着,也不能事事都顺心。” 一步跨出外扇门,廊上点了幽暗的灯,许妈妈背着身子把冷风挡去大半,继续道:“...有些爷们儿官高了,在外头有本些本事了,偏偏就忘了从前那份儿心,一房房的妾室往上抬,您赶着也不能如何,要是像从前大夫人那般去闹,可就太难看。只有心里要看开,和着日子总要过的。依着以后姑爷人品不至于如此,奴婢操份儿闲心给您先打个醒儿。” 九思听她说话,一路絮絮叨叨过去,也没出声打断,最后轻声应了:“您是跟在母亲身边的人,自然比我阅历要多,这些都记下了。只我也不是不愿去看她,再是恶毒的人如今在床上躺着,去看几次都是没什么的。” 许妈妈一只手扶着她跨过富春居正厢房的门槛,迟疑道:“那您是...” 九思打量这屋子,比上次来还要简陋,博古架子上的摆件都被林氏搜罗了回去,仅剩的几个零零星星的也被下头的丫鬟婆子拿尽了。里头只燃了两根蜡烛,有个新请的罗大夫在外间的八仙桌上写方子,看见她进来,正要起身行礼。 九思让芙巧带他起来,问:“二姐姐如何了?” 这是和裴家将订婚的小姐,罗大夫也有所耳闻,他头也未敢抬,“这是恶疾,像是从前服了什么损坏身子的药,药医治好凭我的医术怕是不能够,只能开了药勉强拖着,后头就难说了。”说完,拿袖子擦了擦额尖的薄汗。 九思却只淡淡的点点头,让芙巧赏了装银角子锦袋儿,“夜里你照看多费心神,二姐姐这病前前后后也是换了十来个大夫,祖母也为此操心的夜里不好眠。你只管尽力医治,季家必不为难与你。” 大夫心里摸不准话儿,这病人治不好少不了亲眷一通责骂,来的却是和风细雨,他心里不踏实,银子更不敢接下,只道:“...这是应做的,不敢领小姐的赏。” 许妈妈捞起那包银角子塞进他手里,笑道:“罗大夫客气,咱们家小姐说的话便是准的,你只管尽心尽力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