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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仕注意到她面上的薄怒,怕是已经误会了,叹一声,出言解释:“原本是想请你出去说话,徐川候了许久,你身边都是许多人围着,只能来寻你。” 这倒是他还占理了? 九思身边的丫鬟叩门进来都被里边的阵势吓住,徐川这么个黑脸汉子佩刀立在屋里,铜墙铁壁似的,芙巧进来站在采锦后边儿,颤颤巍巍喊了句:“小姐......” 九思揉了揉额尖,吩咐她:“你出去等着许妈妈,待会儿就守在外边,莫要让人瞧见,若是祖母身边的人过来,就提前过来报个信儿。” 芙巧应喏而去,采锦挪过来两步,把地上的棋子捡起来归回到棋笥中。 裴长仕提了茶壶给自己斟茶,看九思有条不紊的吩咐下人周密行事,笑道:“怕什么?过是找你说几句话罢。” 九思一瞬无言,看着面前的人道:“...您自然是不怕的。” 裴长仕掀起眸子看她一眼,又慢条斯理的饮一口茶:“你不必担忧,外边布了暗卫,没人能进来。” 九思沉默不语,把面前的棋盘格子一路数过去,数了两排,才问:“您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她的声音不大,落在耳朵里有些绵软的味道,裴长仕目光落在她眼角那一颗泪痣上,轻轻嗯了一声,“是有要紧事,但也不着急。” 什么是要紧事,但又不着急?九思心中腹诽。 裴长仕极其斯文的笑了笑,从棋笥中拿起一枚黑子夹在两指间:“会下棋吗?”他拿棋子的姿态十分好看,那是精通棋道的人才能养出的一身气度。 九思晃了晃眼,摇摇头:“只是勉强能下。” “无妨。”裴长仕抬头看她,把棋笥推过去,道:“你执黑子,我让五目。” 那便是十子,九思心里默默的算。接过他手里的那枚黑子,指尖无意识的相触,裴长仕蹙了蹙眉,收回的手心捻了捻那点冰凉,低头吩咐徐川把炉子推过去些。 九思心思全然放在棋盘上,十枚黑子围地自圈,已然布成一个小局,裴长仕不疾不徐的落白子,半柱香的功夫,她十子的优势全然不再,黑子被围攻,征吃的只剩零零散散几颗。 “平日里不下?”裴长仕摩挲着手心的棋子,看她盯着棋盘却愈发茫然的神色。 显然是一盘定局,九思弃了黑子,脸颊微红,小声道:“我琴棋书画里头,这一样最差。” “人无完人,能通晓一两样就很是不错了。”裴长仕收了面前的棋盘,温声安慰她。 九思抬头看他一眼,想起自己那一手字,声音越发小了去,“...我旁的似乎也不大好。” 裴长仕闻言轻声笑起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章家上门去提亲了?” “您也知道了。”九思捏紧袖子边的纹线想,连季宗德在朝中都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裴长仕淡淡嗯了一声,“动静不小,朝中诸多人都知晓了。” 季九思垂下头去,燃在案几侧的蜡烛“噼啪”爆出了芯花儿,打破一室寂静。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父母不在,也只能听任媒妁之言了。” “不愿嫁去章家?”裴长仕问她。 九思摇摇头,“章家声势显赫,我攀附不起。” 他指尖叩在桌上,落出响声,“那是相中了裴珉?” 九思蹙眉望过去,心里十分疑惑,自己不过是提了一嘴裴珉罢,怎么就让他惦记到今日? 且他说了,裴珉与自己不合适,上一世犯过的错,她如何会犯第二次? 九思皱了皱眉,正色道:“不敢冒犯裴公子,还请大人慎言。” 这模样落在裴长仕眼中,尽是女儿家心事被猜中,恼羞成怒的神情。他声音沉沉,问:“你可知道裴珉是何身份?” 九思有些好奇,“是何身份?” 难道是裴家先祖流落在外的血缘? 裴长仕一双深邃的眸子平静的落在她面上,“他是林安素与章家庶子的孩子,被章明达做了手脚,和梁王遗子互掉了身份。” 九思惊讶的微微张唇,短短三句话像听不明白似的反复嚼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呆愣愣道:“那章首辅次孙就是梁王遗子?” 裴长仕点点头。 九思半响说不出话来,“那、那这般偷梁换柱...旁人可知道?” “梁王遗子本是陛下托付于我。”裴长仕淡淡道,“梁王策反,太后藏匿其幼子在宫中,以外戚施压逼皇上留下梁王血脉,人是章明达带出来交给我的,算着时间,他和裴珉应该差不多一般大,这些...也是我昨日才查出。” 炭盆就在脚边,九思却觉得遍体生寒,想起章家突兀的提亲,心中更是骇然,只觉得绝处逢生一般,胸口提出一口气。 裴长仕一寸一寸打量她的神色,漫不经心的磋磨:“章家的婚事怕是推脱不掉了。” 季九思谈色生变,一张小脸白了些许,却还兀自镇定着,“八字没有一撇的事,祖母会想想法子。” 裴长仕带着惯有的儒雅的笑容,眉眼堆砌的愈发淡泊,不紧不慢道:“法子也不是没有。” 季九思投过一点希翼的目光,裴长仕看着她烛火下白皙的脸颊,和记忆里那个被拖拽在地上的小丫头慢慢重合,她是蛮荒之地长出来的,及腰小人儿磕磕绊绊这么些年,还是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很是有些谋略,胆识偏偏又容貌动人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