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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台子搭在微山湖边上,对着东边一列厢房,背衬梅园,虽隔着近,那大雪下得跟鹅毛似的迷人眼睛,台子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众夫人小姐聚在厢房里头,笑着说咿咿呀呀的正好应个景,季候氏怕她们无趣,叫人布好桌子打起了马吊。 九思去后院看中午的宴席备的如何,正听到从梅园过来的婆子说起,略略沉吟,吩咐下面装好银耳燕窝羹给两边送去。 进门儿就瞧见季候氏靠在罗汉床上,在跟一个穿了织锦缠花长袄的妇人说话,跟前的小杌子坐着个一身芙蓉湘绣月袄的年轻女子,年纪看着比别家的小姐都大大些,梳的却还是闺阁里的发髻,清秀文弱,一颦一笑都不失半分仪态,说话也不骄不躁的。 九思远远看了一会儿,季候氏才发现她,笑着往这边招手,一面道:“你这丫头去了哪里,都未见人?” “您和叔母在前边,我跟婉茹耍了一会儿,就去居灶里盯了几眼,顺便让他们多送些银耳燕窝羹,吃了暖暖身子。”九思讨巧地说。 季候氏满意的点点头,拉着她认人,“这是御史中丞范夫人,还有敬大姑娘。” 九思行了礼,坐去敬大姑娘跟前,问她名字,那边拿了手帕出来,指给九思看,声音轻轻的,“湘楚,晓汲清湘燃楚竹。” 那帕子上一从湘妃竹绣的栩栩如生,九思赞了一句,把自己名字写给她,敬湘楚听了好奇问道:“妹妹未随家中‘婉’字辈?” 九思应她:“从前也是随了的,后来父亲给我亲笔改了,说是君子有九思,日后必勉之。” 敬湘楚叹道:“季大人当真肱骨之才。” 九思笑了笑,晃眼看见一双黑头皂靴从帘布下边漏出来,又不大清晰的闻见有人问:“老夫人在里头?” 婆子回道:“是。” 帘布就被掀开,季宗德从外边转过宝阁走进来,眼神忽愣了愣,才拱手道:“母亲。” 季候氏转头看他,笑着问:“怎么过来这边了,可是有什么事?” 季宗德眼睛飘忽了两下,咳了一声,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今日贵客颇多,儿子怕慢怠了他们,请母亲晚些也要亲自过去看看。”要见也不能只请裴尚书一人,那其他几个要是误会了,可吃罪不起的。 “午时宴席我便过去。”季候氏却不知道他的暗意,只当季宗德心里不安,“唔”了声给他介绍:“这是御史中丞范夫人。” 季宗德脸色变了变,走马灯似的青红枣绿一通,御史中丞敬启良谁人不知?光是从前他的罪状便写了满满一卷折子,如今只是见敬启良的妻女,季宗德面上的笑都僵了,拢着手见礼,客气两句慌不忙带着小厮离去。 季候氏看他消失在帘子外头的身影,忍不住叹一口气,“也是近四十的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的。” 范夫人笑:“您是严母之心。” 季候氏顺着这话茬,说:“他是个心思不坏的,年轻时候爱玩,如今身上多了担子,也总算慢慢沉稳起来,就是身边没个妥帖的人。” 范夫人抬眼看了她的神情,像是在思索什么,拉了敬湘楚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福气总在后头。” 季候氏笑,喊丫鬟去端银耳燕窝羹来,“都吃些,暖暖身子,湘楚可是头次到我这儿来。” 敬湘楚被点了名字,乖巧的笑了笑。方才那情形,心里依然明白了大半,心里微微苦又想起自己待字家中十数年,又增了多少闲话和麻烦。 她是通透人。 宴席开的准时,外头最后一片子雪将将落了,偏偏还出了太阳,这热热闹闹一扎一扎的人,顺着游廊又往宴息地儿去。 季家数年未见这般热闹,酒是侯阳家少见的千日酿,饭桌井然有序往上传菜,道道都是甄选了许久的菜品,却不见穷奢糜烂之气。 高朋满座,宾客尽欢。 等季候氏亲去送了客,回屋里褪去步履鞋袜,一双脚都站的有些水肿了,九思见了心里埋怨季宗德事多,面上也不大高兴,亲手给祖母按了好一会儿。 季候氏却十分高兴,半躺在榻上,和她说话,“你瞧敬家姑娘如何?” 九思点点头,“十分好。” 季候氏觑她一眼,又叹:“的确十分好,这样的通透的姑娘配给你大伯父可惜了。” 九思结果刘妈妈手里的热腾腾的巾子,给她擦手,认认真真拭了一遍,抬起头道:“您也是尽人事知天命,敬姐姐聪慧之人,自有造化。” 季候氏像是被说服,屋里四处暖洋洋的,没多会儿就阖眼睡着了。 九思拿灯罩子熄了一边的蜡烛,又嘱咐刘妈妈夜间注意着炭盆,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廊上的灯笼被风吹着,一圈圈打转,摇摆不定。 外头一夜大雪吃尽了白日的喧闹,她看着那本《策论》,倒头睡去。 晨间是半拢来唤的她,将睁开眼,才觉着屋里太暖,睡了一背的热汗。 半拢跟前跟后,到九思问她怎么了,才开口,说东苑那边留了一个大夫。 昨日诸事繁多,九思却是一夜好眠。 她笑了笑,对着铜镜往发上簪花,“那季婉清可是要好了?” 半拢摇头,“那是个女大夫,我瞧着不大正经,走路跟没骨头似的,一摇一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