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节
“父王,商号断不容有失,东宫欺人太甚,且让孩儿率部前去增援,绝不可轻纵了这帮狗奴才!” 李冲性子躁,一见其父半晌没吭气,自是按捺不住了,怒气勃发地自告奋勇道。 “父王,不可如此,孩儿以为东宫不过在是虚张声势罢了,这等光天化日之下,他又怎敢胡作非为,莫非还真没了王法不成!” 李倩先前便与李冲有所争执,为的便是越王府该不该出面之事,此时见其兄主张出手,他自是不以为意地反对道。 “二弟休要胡言,商号乃我越王府重地,岂容有失,倘若沦陷,后果不堪设想!” 一听李倩跟自个儿唱反调,李冲的面子立马便有些挂不住了,双眼一瞪,拿出兄长的架势,毫不客气地喝斥了起来。 “够了,都退下!” 李贞心中烦躁之意大起,再被二子这么一吵,自是更烦上了几分,气恼地一拂袖,将诸子全都赶出了书房,只留下裴守德一人。 “王爷,东宫此举诡异,可是提出了甚非分之要求了么?” 裴守德到底是智囊之辈,才智非比寻常,尽管李贞尚未开口说明,他已是隐隐猜到了真相,只是并不敢确定,这便探询地问了一句道。 “嗯,看看罢。” 李贞心里烦,实在是懒得多作解释,这便伸手从衣袖中取出了李显所给的那份折子,随手丢到了裴守德面前,有些个心浮气躁地吭了一声。 “洛阳府尹?呵,东宫还真是好气魄,胃口不小啊!既是要我越王府出面,终归不能空口白牙地便是一说罢。” 裴守德拿起折子,飞快地过了一番,吧砸了下嘴唇,哂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讥讽之意。 “嗯,就两条,一是让温儿回朝,二么,便是承诺不追究前番粮仓被袭之事,要孤日落前给出回复,事情便是如此,守德以为当何如之?” 李贞先前在东宫被李显拿捏得有若面团一般,心里头深以为耻,自是不愿详谈,这便简单地将李显给出的两个要件道了出来。 “这厮还真是霸道,朝局怕是就此多事矣!不过也好,且让他母子俩斗着去,我等大可居间取势,以待来日!” 裴守德可是在李显手下吃过大亏的,知晓此子心狠手辣,行事素来不按常理,每每剑走偏锋,却又都能一击中的,下意识地便不想与李显正面硬抗,只是见李贞满脸不情愿之色,却又不好将话说得太明,这便语带暗示地感慨了一句道。 “从长远看,乱些也好,只是眼下这一关却是不好过,孤若是出了这个面,娘娘那头怕可就不好相看了,终归是须得取个平衡方好。” 李贞本非常人,才智颇高,尽管裴守德说得隐晦,可他却是听出了其话里的潜台词,不外乎是暂且遂了李显的意罢了,虽也明知此等身处屋檐下之际,低头方是正理,可一来心中颇为不甘,二来么,也担心武后那头见怪,虽能赢得李温的回归,可原本武后许下的那些重诺恐就将泡了汤,如此一来,月初参与夜袭的事儿岂不是白忙乎了一场,这可不是李贞乐意见到的局面,只是他又找不出平衡点之所在,只能是将希望寄托在了裴守德的智算之上。 “王爷说得好,平衡方是正理,今其母子之争既起,只会愈演愈烈,再难有平稳之时,于我越王府而言,大利也,至于此事之平衡么,其实并不难寻,太子那厮既是要联名,王爷尽管照着去做便是了,某自有妙策应对之!” 裴守德并未辜负李贞的期盼,只略略一思索,心下已然有了决断,这便自信地一笑,款款地解说道。 “哦?计将安出焉?” 李贞头疼的是无法两头渔利,这一听裴守德有办法应对,精神立马便是一振,紧赶着出言追问了起来。 “王爷放心,此事当可分两步走……” 裴守德捋了捋胸前的长须,自得地笑了笑,贴到李贞身前,细细地交待了一番,直听得李贞连连点头不已,原本紧绷的面色也就此渐渐舒缓了下来…… 第六百三十七章各自部署(中) “殿下放心,微臣知晓如何做了,断不敢误了殿下的大事。” 天将午,东宫的书房中,一名年已五十出头的消瘦官员正躬身站在文案之前,满脸子恭谦地做着保证,这人正是现任吏部右侍郎萧明,其人本是太子李弘手下一员干将,任监察御史时,曾一本参倒了嚣张跋扈的贺兰敏之,遂得以扬名天下,其后,在侍御史任上,因主张年长诸王必须之官而恶了高宗,被一把贬为蔡州汝阴县尉,李弘死后不久便已暗中投向了李显,数年之后,因着李显暗中使力的缘由,接连升迁,年初便已晋升为吏部侍郎,现如今已是李显麾下在朝中官职最高者,此际被召进东宫,所为的正是明日早朝之争,能得此临危受命之差使,萧明自感压力甚巨,但却绝不想辜负了李显的厚望,作出的保证倒是坚决而又果断。 “嗯,萧爱卿的话,本宫自是信得过,明日之事但求尽心便好,萧爱卿只管放手去做,一切自有本宫为爱卿做主,时辰不早了,且道乏罢,回头本宫派人将折子给爱卿送去。” 忙乎了大半天下来,李显已是颇有些疲了,左右该交待的都已是交待过了,李显自是不想再多废话,安抚了萧明一番,便打算就此将其打发了去。 “启禀殿下,越王次子李倩来了,说是有要事要求见殿下。” 还没等萧明应诺,却见高邈已是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疾步抢到文案前,小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哦?宣罢” 一听李倩求见,李显眉头不自觉地便是一皱,可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语气平淡地吩咐道。 “殿下,微臣……” 被高邈这么一打岔,原本正打算出言请辞的萧明登时便有些子犹豫了起来,试探地问了半截子的话,显然是隐隐猜到了李倩的来意。 “萧爱卿且暂到偏殿休息一二好了,本宫回头再交待于尔。” 萧明能有所感的事儿,李显又岂会一无所察,只是不愿多言罢了,这便笑着一摆手,将萧明打发出了书房。 “臣弟叩见太子哥哥。” 萧明退下不久,一身白袍的李倩已在高邈的引领下行进了书房,一见到高坐在文案后的李显,立马急走数步,抢到近前,甚是恭敬地行礼问安道。 “免了,倩弟此来可是有甚要事么?” 尽管彼此道不同,可对于李倩这个饱读诗书的翩翩少年郎,李显还是颇为欣赏的,言语间自也就多了几分的客气成分。 “好叫太子哥哥得知,臣弟此来乃是奉了家父之命,前来为殿下送折子的,请殿下过目。” 李显有问,李倩自是不敢不答,这便紧赶着从衣袖中取出了本折子,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甚是恭谨地回答道。 “嗯,有劳倩弟了。” 李显点了下头,自有高邈行将过去,接过了折子,而后转交到了李显的手中,李显只是略略一扫,便已随手将折子放到了一旁,甚是客气地谢了一声。 “不敢,此我等做臣下的该行之事也,若是殿下没旁的吩咐,且容臣弟先行告退。” 如今乃是敏感时分,多说便有可能多错,折子既已交过了,李倩自是不打算多留,逊谢了一句,便即出言请辞道。 “唔,八叔身体可还安康否?” 李显并未理会李倩的请辞,而是略一沉吟,一派随意状地问了一句道。 “家父身体甚佳,有劳殿下挂念了。” 李显的问话看似随意,可却令李倩的心猛地抽紧了一下,不为别的,只因越王一系所拟定的应对策略里便有称病不朝这么一条,可如今被李显这么一说,再想如此行了去,那可就难了,真要强行如此做了去,那岂不是在狠打李显的脸,接下来势必要面对着李显一方的猛烈追杀,而这,显然不是越王一系所愿面对的结果,无奈之下,李倩也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回答了一句道。 “那便好,八叔素来身子骨强健,想来是断不会缺席明日之早朝的,倩弟,你说呢?” 李倩的神情变化虽细微,可又怎能瞒得过李显的观察,这一见其面色微苦,便已知李贞那厮还真打算玩退避三舍的把戏,自是不会让其如意了去,这便似笑非笑地调侃道。 “这个当然,家父明日必会上朝,还请殿下放心。” 这都已被逼到了墙角上了,李倩纵使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当面跟李显发作,只能是一派恭谨状地给出了承诺。 “嗯,那本宫可就安心了,倩弟回去后代本宫多谢你父王一声。”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稍一提点便足以,浑然用不着将话说死说透,李显显然很是满意李倩的表现,也没再多挽留于其,只是笑着吩咐道。 “诺,微臣告退。” 尽管只是交谈了几句话而已,可李倩后背上却已被汗水生生给濡/湿了,自是一刻都不想再多留,这一听李显发了话,暗自松了口大气,紧赶着便躬身告退而去了。 “先生,看样子八叔的心思很活泛么。” 目送着李倩出了房门,李显侧脸望向了端坐一旁的张柬之,笑着说了一句道。 “跳梁小丑耳,实难登大雅之堂,不足为虑,倒是圣上处还须殿下去行上一遭。” 对于李贞这只老狐狸,张柬之素来不怎么感冒,在其看来,李贞所谓的左右逢源之策不过是蛇鼠两端罢了,长久下去,那必定是左右不讨好,利没渔到多少,反倒惹上一身的骚,所行者,不外奸臣之道,非人君之相,久后必遭横祸。 “嗯,这个自然,明日既是议决粮仓遇袭一案,父皇该是会上朝才对,可也难保不出意外,左右事情大体已定,本宫便进宫一行也好,萧侍郎本宫就不见了,由先生去打理罢,有事回头再议好了。” 明日早朝若是由武后临朝的话,李显纵使千般部署、万分努力,也断难取得甚正果,这个道理李显心中有数得很,自是不会反对张柬之的提议,这便笑着交待了几句之后,径直出了书房,摆开太子的仪仗,乘着金铬车向则天门方向而去了…… “启禀娘娘,越王府那头有消息了。” 明日的早朝之结果或许将决定很长一段时期的政局之走向,着紧的不止是东宫一方,武后也一样不敢稍有大意,早早便召集了贾朝隐、明崇俨等一众心腹手下商议应对之道,从巳时不到一直议到了午时将近,都不见消停下来,正自热议连连之际,却见程登高急匆匆地从屏风后头行了出来,疾步抢到了武后跟前,小心翼翼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讲!” 武后在东宫里有着不少的眼线,自是早已知晓李显将李贞召进东宫之事,所差的只是不清楚二人究竟谈的是甚事罢了,为此,先前众人可是没少在此事上费思量,只是始终不得其要,这会儿一听已有了准确消息,武后本已稍见疲惫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 “启禀娘娘,据越王府传来的消息,说是东宫那头欲举荐衮州刺史骆宾王为洛阳府尹,越王殿下太子恳求,已然同意提名之举。” 一见武后脸色不对,程登高自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便将越王府那头故意透将过来的消息禀报了出来。 “越王那厮当真糊涂,怎能如此轻率行事,这岂不是拆我等的台么!” “糊涂,当真糊涂啊,与虎谋皮,实是愚昧,荒谬,荒谬!” “怎能这样,朝堂政务如此儿戏,越王那厮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 一听此等消息,诸般人等先是好一阵子的愕然,紧接着,尽皆群情激愤地嚷嚷了起来,显然对越王府这般做派大为的不满。 “嗯!”武后显然也被这条消息好生震撼了一下,再一听诸般臣工嚷得虽响,却尽是废话,心下自是更烦了几分,板着脸一挥手,制止了众人的瞎议论,而后咬了下牙,冰冷地追问道:“越王那头可还有甚说的么,嗯?” “没,没了,只是说此举乃是形势所迫,万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天后娘娘见谅则个。” 武后身上煞气大,这一板起脸来,登时便令程登高狠狠地噎了一下,结巴了几声,这才呐呐地将越王府那头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娘娘,东宫图谋甚大,不可不防,此议断不能容其通过,臣等当与其对簿朝堂,以明是非!” 眼瞅着武后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一门心思要捧其臭脚的武承嗣立马站了出来,一派忠心耿耿状地进言道。 “娘娘,微臣以为武尚书所言甚是,臣等断不容此荒谬之荐得以通行!” “不错,东宫虽拉住了越王,人单势孤之情形依旧未变,纵使对簿当庭,也是我等胜算为大!” “娘娘,臣等各自努力,终归不能叫东头得了好去!” …… 有了武承嗣这么个带头者,其余臣工自是紧紧跟上,纷纷大表起忠心来,只是所言空洞无物,尽自激昂,却全都是无甚营养的废话,直听得武后原本就紧皱着的眉头更加皱紧了几分…… 第六百三十八章各自部署(下) “崇俨,尔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发泄又或是表忠心的话语听起来是热闹,不过么,其实都是些废话罢了,对解决问题却是一点帮助都没有,武后自是不想多听,这一见衮衮诸公尽皆废话连篇,自是老大的不耐,这便一扬手,止住了一众心腹的鼓噪,将目光转向了始终默默不发一言的明崇俨身上。 “娘娘明鉴,微臣以为诸公所言甚是,洛阳府尹之位不能让!若是把握不大,弹劾之事不妨暂且搁置,待得来日再议也罢。” 相较于其余人等的激昂,明崇俨显然谨慎了许多,略一躬身,给出了个有些令群臣丧气不已的答案。 “明大夫此言差矣,箭已在弦上,又怎能不发,如今消息早已传出,倘若就此收手的话,我等颜面受损事小,那韦夕机老儿若是就此倒向了东宫,其祸恐非小。” 贾朝隐与明崇俨素来不睦,此时见其说出了怯弱之言,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打击政敌的大好机会,也不待武后表态,紧赶着便抢了出来,毫不客气地驳斥了明崇俨一番。 “明大夫过虑了,东宫虽拉了越王为援,然则不过是威逼利诱之结果,二者并不齐心,一旦庭争大起,越王一方必作壁上观无疑,我等胜算本就不小,加之又有天后娘娘做主,何愁东宫能翻出甚大浪来。” 武承嗣往日里倒是很巴结明崇俨,可此时却是不肯附和于其,只因粮仓一案乃是他武承嗣一力所审,自是想着能尽全功,而洛阳府尹这么个要职的拿下无疑便是所有功劳之最,自不愿见此事半途而废了去,这便也跟着站出来反对道。 “娘娘,微臣以为武尚书所言甚是,东宫既是要争,便让他来好了,左右不过是平白碰个头破血流之下场,我等何惧哉!” 武三思一向以武承嗣的马首是瞻,这一见武承嗣已站了出来,自是不甘落后了去,紧跟着也跳了出来,一派豪迈状地嚷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