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多谢大相宽仁,末将自当做牛做马以报大相隆恩。” 噶尔?钦陵既已下了令,自有边上侍卫着的亲卫走上前去,将赫茨赞身上的“道具”全都解了下来,得了自由的赫茨赞却依旧不敢起身,磕头如捣蒜地表着忠心。 “很好,这话本相记住了,尔之所部便为先锋军,兵发河州,若是再败,军法不容!” 噶尔?钦陵一向最反感手下人在自己面前玩手段,此番放过赫茨赞本就是迫不得已,可却没打算让其如此轻松地过了关去,这便沉着声给了赫茨赞一道命令。 “啊……” 赫茨赞好不容易才从河州那个地儿逃了回来,这一听又要他去河州打先锋,登时便傻了眼,目瞪口呆地不知该如何应答才是了。 “大相,唐贼初至,士气正旺,我军实不易轻动,不若让唐贼自来鄯州好了。” 万夫长达旺与赫茨赞关系处得不错,这一见赫茨赞落了难,自是颇为不忍,这便从旁站了出来进谏道。 “是啊,大相,我军死攻鄯州,不怕唐贼不来,以逸待劳之下,何愁唐贼不破!” “大相,鄯州未破,我军若是深入河州,万一战不利,退恐也难,还须得谨慎些方好。” “大相,唐贼屯兵河州,分明便是要诱我大军前去,其中想来有诈,不若以静制动为妥!” …… 这一听噶尔?钦陵有进兵河州之意,诸将们可就都沉不住气了,纷纷出言劝说了起来,一时间满大帐里尽是反对之声…… 第三百八十九章双雄会河州(下) 面对着诸将们的纷纷进言,噶尔?钦陵没有丝毫的表示,只是静静地听着,压根儿就不加以评述,只因诸将们所说的这些理由他早都已算过不知多少回了,又怎会不清楚率兵就敌的害处所在,奈何战场势态如此,由不得吐蕃军作出其它的选择,其中的关键点便在于时间,一句话,时间眼下是吐蕃军最大的敌人,唐军拖得起,而吐蕃军却耽搁不得,理由很简单,还有一个多月便要入冬了,若是不能从大唐境内掠夺到足够的粮秣辎重的话,整个吐谷浑都将陷入可怕的饥荒之中,真到那时,吐蕃至少在五年里是别想缓过气来的,噶尔?钦陵可不敢相信李显不会趁吐蕃虚弱之际发难,诚然,绕过鄯州去河州与唐军会战是有一定的风险,可这个险噶尔?钦陵必须冒,若不然,那就只能坐等失败的来临! “都说完了么?” 噶尔?钦陵素来便不是个束手待毙之人,既然算定了非战不可,他自是不会因众将的反对而作罢,不过么,倒也没去责怪诸将们的短见,待得诸将都已发表过看法之后,这才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道。 “大相,末将还是那句话,与其深入敌境,不若猛攻鄯州,诱敌来援,我等自可坐收以逸待劳之利。” 这一听噶尔?钦陵语气不对,诸将们自都不敢再随意开口,倒是最先站出来唱反调的大将达旺却是不肯更改初衷,依旧强硬地固持己见。 “达旺将军所虑虽是有理,然,唐军若是不来呢?” 噶尔?钦陵没有将心中的担忧说将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反问了一句道。 “啊,这……,应该不会罢?” 达旺的战略眼光只能说是一般般而已,这一听噶尔?钦陵如此问法,当场就傻了眼,吧砸了下嘴唇,有些个气短地敷衍道。 “本相也希望不会,奈何李显小儿既驻兵河州,就是打着拖延待变的主意,这鄯州城么,他是断然不会来的,既如此,他不来,某便去好了,这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噶尔?钦陵腰板一挺,霍然站了起来,以凌厉的眼神扫视了一下诸将,语气决然地下了决断。 “大相英明!” 噶尔?钦陵在吐蕃军中乃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既已下了决心,诸将们纵使再有甚不同的想法,到了这等份上,却也不敢再进言反对了,只能是齐刷刷地躬身称颂不已。 “诸公,此战事关我大蕃之气运,惟敢死战者,能得生,本相在此拜托诸公了!” 对于总体战局,噶尔?钦陵自是有着别样的安排,只是却没打算公诸于众,而是摆出了副哀兵的姿态,慎重其事地对着下头的诸将们一躬身,言辞恳切万分地说了一句道。 “愿为大将军效命疆场,虽死无憾!” 噶尔?钦陵的话都已说到了这等地步,一众将领们不管愿意不愿意,那都得表一下忠心的。 “好,就让我等一并杀出一片天来!”噶尔?钦陵猛地一挺腰板,面色坚毅地断喝了一声:“赫茨赞!” “末将在!” 一听噶尔?钦陵头一个便点到自己的名,赫茨赞心里头暗自发苦,可却不敢不答,只能是硬着头皮闪出了队列,高声应道。 “本相令尔率本部兵马为先锋,邀战唐贼,务必先得一胜,以壮我军之声威!” 噶尔?钦陵面色阴冷地扫了赫茨赞一眼,从文案上的签筒中抽出了一支令箭,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沉着声下令道。 “诺!” 事已至此,赫茨赞自知不免,可也没奈何,只能是作出一副毅然决然状地高声应了诺,双手接过了令箭,躬身行了个礼之后,大步退到了一旁。 “达旺!” “末将在!” “本相令尔率本部兵马为接应,不得有误!” “诺!” …… 噶尔?钦陵一连串的命令下得飞快,安排诸军先后开拔,唯留其弟噶尔?赞婆率六万大军屯于鄯州城下,以监视城中守军之动静,自个儿却率全部主力共计十六万大军绕过鄯州,直奔枹罕城下…… “禀殿下,吐蕃先锋已到万马原!” 枹罕城下大营中,李显正猫在中军大帐里,蹲在一副巨型沙盘前,与一众亲信将领们推演着河西的总体战局,一名报马匆匆而入,将最新敌情禀报了出来。 “嗯!” 李显没有抬头,只是一派毫不在意状地挥了下手,示意那名报马自行退下。 “殿下,吐蕃贼子走走停停地玩个甚,一天的脚程走了三天都还没到,如此好的兴致,莫非是来游玩的不成?” 李显不在意敌情,可李贺却是忍不住了,从沙盘前站了起来,拍了拍手,笑呵呵地凑到李显身旁,试探地问了一句道。 “你说呢?” 李显一看便知李贺这小子又手痒痒地想要打先锋了,也懒得跟其计较,这便面无表情地瞥了其一眼,不咸不淡地反问道。 “嘿嘿,殿下,您是知道的,俺骑军向来是打先锋的,这头阵便交给俺了,保赢,若不信,俺可以立军令状!” 李贺皮得很,只一看李显的神色,便已知李显看破了自个儿的心思,却也不以为意,嘿嘿一笑,索性将话挑明了来说。 “好,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孤准了,明日贼子先锋必到,尔就率本部兵马出战好了,左右赫茨赞那厮也是你的老熟人了,热情招待一番总是要的,孤打算请其到营中来做客,就看你小子有没这个本事了。”李显倒是没驳了李贺的面子,而是笑骂着给出了命令,直听得李贺的嘴都笑得咧到了耳根去了。 “诺,末将定不负殿下所托,定要取了赫茨赞那老小子的狗头当球踢!” 对于手下那帮子精锐骑兵,李贺可是有着绝对的信心的,这一听李显如此说法,登时便兴奋得直搓手,乐呵呵地领了命,自去安排一众手下准备出战不提。 “殿下,贼军势大,李贺将军虽勇,兵力却稍嫌不足,万一要是有个闪失,岂不挫了我军之士气?” 当着李贺的面,诸将自是不好明言,待得其一离开,高偘率先站了出来,言语谨慎地进言道。 “殿下,高将军所言甚是,前番李将军虽大胜了对手一回,可那是出其不意之袭击,若是真对面而战,恐难保无虞,还请殿下三思。” 契苾何力乃是军中老将了,又是骑将出身,对骑军的高下,自是有着独特的见解,早先见识过李贺所部的阵容之后,便已发现李贺所部训练虽有素,装备也精良得很,可却很明显地缺乏实战之经历,尤其是正面会战的能力尚有待检验,只是因着李显极之器重李贺之故,他不愿多言罢了,然则初战关系到全军士气的高低,他自不敢再多有保留,这便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无妨,年轻人么,总归是要历练一番的,不过是前哨战而已,于大局无碍,孤料定噶尔?钦陵此来并不会急着决战,不过是要以势压迫孤大聚全河西之兵于此罢了,其真实的目的还是兰州,这一条该是不会变的!” 二位老将的担心李显能够理解,但却并不以为意,在李显看来,精兵是打出来的,而不是练出来的,李贺所部如今最缺的便是实战之经验,既然有此机会,不趁机练练兵着实说不过去,至于胜败如何么,李显虽甚是在意,却也并不太过担心后果,只因李显很清楚,在兰州方面战事开打前,噶尔?钦陵绝对不会发动总决战的,哪怕是李贺初战不利,士气方面也绝对有着足够的时间来调整。 “殿下英明!” 两位老将军都是精明人,这一见李显决心已下,纵使心里头尚有疑虑,可也绝不再提,只是各自躬身称颂不已。 “二位老将军,贼子明日便到,我军各部方自集结,于配合上实颇多生疏处,便烦恼二位老将军多多费心了,孤出去透个气。” 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只一看两位老将脸上的神情,便已知晓二人其实不过是口服心不服罢了,却也懒得再多做解释,这便笑着吩咐了一句,而后,也没管两位老将是如何应承的,抬脚便向大帐外行了出去。 肩上的担子无疑是极重的,饶是李显生性坚韧,面对着这等大敌压境的局面,一样轻松不起来,要知道杀来的吐蕃军可是有十六万之多,而匆忙集结起来的唐军满打满算也不到五万人,这其中还有近一半是训练水平一般的地方守备部队,各军良莠不齐已足够李显头疼的了,更别说这各州的部队还彼此陌生得紧,哪怕李显这几日已是加紧培训了诸将一把,却还是远谈不上配合默契,就这么个状况下,真要是跟吐蕃大军来上个硬碰硬,那简直就是自找死路,好在唐军依城而守,实在打不过,也能依靠着城墙的优势,坚守住大营,只是真到了那个份上,好不容易才夺到手的战争主动权怕是又得易手了,李显自是不愿见此局面发生,而这正是李显同意李贺出战的根由之一,就是希望李贺所部能在练兵之余,打出一个漂亮的胜仗,从而将本就吐蕃军本就已是不高的士气彻底打入谷底,愿望无疑是美好的,可事实又会是如何呢?李显本人也不敢下个断言,一切的一切,终归还是得打过之后方才见分晓…… 第三百九十章先锋对决(上) 时已深秋,草叶枯黄得快,这才几天的时间,原本尚有些深翠的大草原已是一派萧瑟,触目所见尽是一片的枯黄,秋风瑟瑟,凄凉惨淡,正如赫茨赞此刻的心情一般——又要打先锋,显然又是一场恶战,这么打将下来,手下仅有的这么七千余兵力到了战后,又能剩得下多少?没了兵的大将军,比烧火棍都不如,纵使想要混吃等死只怕都难能,毕竟为大将者,谁又没几个死仇的,真到了被人踩在脚底之时,怕是哭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答了,偏生这一战赫茨赞还没个拒绝的余地,若不然,老账新帐一起算之下,他赫茨赞便是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抱怨?那只能死得更快罢了,没瞅见噶尔?钦陵的亲卫队长就跟只讨厌的牛虻一般策马紧跟在身侧,但消他赫茨赞只要稍有些怨言,回头一准得吃挂落,故此,哪怕是有再多的怨气,赫茨赞也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事到如今,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之外,赫茨赞也没旁的法子好想了,唯有在心里头可着劲地祈祷唐军莫要跟自己动真格的,若不然,他赫茨赞只怕还真得好生研究一下“死”字究竟是咋写的了。 “报,大将军,前方三里处发现安西骑军,正列阵于野!” 就在赫茨赞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之际,一名报马从远处疾驰而来,一个滚鞍落马,单膝点地地出言禀报了一句道。 “嗯?”一听又是安西骑军,赫茨赞立马便想起了当初逼得自己落荒而逃的李贺,眼珠子登时便红了起来,牙关咬得咯吱不已,恨不得即刻挥军杀上去,将李贺碎尸万段,方好泄出胸中的一口恶气,然则想归想,赫茨赞却是不敢如此的冒失,黑着脸沉吟了一下之后,一挥手,先行止住了正开拔的全军,而后寒声喝道:“再探,看左右可有唐贼伏兵!” “诺!” 赫茨赞既已下了令,报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诺,匆匆奔向了队列前沿,呼喝声中,一拨拨的游骑便即向左右数里之地疾驰了去。 “报,大将军,左翼未发现唐贼兵马!” “报,大将军,右翼并无伏兵!” “报,大将军,敌军大营并无动静,安西骑军实乃孤军!” …… 吐蕃哨探的效率极高,过不多时,一条条消息便接踵传了回来,直听得赫茨赞脸上疑色渐消,而戾气则渐起——以七千对三千,堂堂正正而战之际,赫茨赞不相信自己还会败,面对着这等一雪前耻的机会,赫茨赞心中的野望便有如春天的杂草一般不可遏制地蔓延了开来! “全军听令,整军向前,荡平唐贼,在此一举!” 既已起了决战之心,赫茨赞自也就不再多犹豫,手一抬,高声呼喝着下达了出击令。 “呼嗬,呼嗬……” 主将命令一下,一众吐蕃官兵立马全都跟着呼喝了起来,刀枪并举如林间,倒也颇有一番威武之气势…… “报,将军,贼众已停在了三里处!” “报,将军,贼众侦骑大出,正在向各处勘探!” “报,将军,贼子已全军开拔,正在向此处赶来!” …… 吐蕃侦骑四处的同时,唐军游骑也同样没闲着,将吐蕃军的一举一动尽皆禀报到了李贺处,有趣的是双方游骑虽没少相遇,却很有默契来了个视而不见地各忙各的。 “上马!” 侦骑一拨拨地回报着消息,然则李贺却宛若未闻一般,负手立于大军之前,直到吐蕃大军迤逦而来,在对面四百步外排好了阵型,这才一挥手,断喝了一声。 “轰,唰!” 李贺只一声令下,三千唐骑便即宛若一人般齐刷刷地上了马,拢共就只能听到两声整齐无比的闷响,那等整齐划一的架势一出,站在对面的吐蕃一众将士们不由地全都变了脸色,愣是被唐军的犀利气势震得心中暗自打鼓不已。 “儿郎们都听好了,大相有令,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若不胜,全军尽斩!” 眼瞅着手下将士未战先怯,赫茨赞气得鼻子都歪了,自不敢放任这等趋势继续下去,这便不管不顾地抽出腰间的大刀,猛地一劈,高声呼喝了一句道。 “呼嗬,呼嗬……” 这一听不能胜便得死,一众吐蕃官兵心里头的野性登时便被鼓了起来,一个个红着眼嘶吼了起来,颓唐的士气瞬间便再次高涨了起来。 “一群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