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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父皇怎么会把皇位交给你这么一个心慈手软又胆小如鼠的家伙。 宁铮看起来极为不解,宁靖还那么小,只要宁衍说他是自己的儿子,几十年之后,谁又会真的在乎宁靖到底是从谁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就连宁靖自己恐怕也不会在意,更妄论为两个早已枯骨黄土的亲生爹妈与当今天子反目成仇。 宁铮虽然骂他心慈手软,可心里却清楚,宁衍绝不是个软弱的蠢货,否则他今日就不可能以胜者的姿态坐在这里。 天真和软弱或许能给他带来点慈爱良善好名声,却无论如何没法让他在帝王宝座上安稳地坐这么多年。 但宁衍看起来又不像是在撒谎毕竟他身上已经没什么可供宁衍图谋的了。 第190章 陛下,好一出以退为进。 当初四哥的事儿,三哥知道吗。宁衍忽然问。 当初宁煜逼供篡位时,宁铮早已被封了王,远离京城来了安庆府。那场喧闹起得轰轰烈烈,结束得却悄无声息,硬是被按在了宫城里,近乎没传出什么风声来。 当日的种种宁铮起先并不知道,还是后来阮茵给他写了信说明那天发生的情况,宁铮才得知原来宁煜比他还要大胆,竟然真有胆量在大宴上逼宫造反。 小六,你是要拿老四的结果来告诫我,还是想让我以他为前车之鉴,好好感恩你的慈悲之心。宁铮刻意咬了个重音,随即满不在乎地笑道:省省吧,小六,何必对败军之将费这样的心思。 宁衍定定地看了宁铮一会儿。 十年不见,他这位三哥已经从风华正茂的青年人变作了饱经沧桑的中年人,他的两鬓灰白,眼里也不负当年嫡长子的风采,整个人肩背略弯,虽然看着还是腰板挺直的,但怎么看怎么有一种逞强的味道。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重的痕迹,也让宁铮与宁衍印象里的三哥彻底区分了开来。 宁衍淡淡地从他脸上移开目光,转而看向了亭外的峰峦叠嶂。 宁衍脸上一直温和的笑意略略收敛,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冷淡了起来。 或许三哥不知道,当年四哥逼宫篡位的时候,朕就站在先帝的身边。宁衍淡淡地说:那时候四哥指着朕的鼻子怒斥,骂朕,也骂先帝,问先帝为什么要诓骗他,是不是压根没有拿他当儿子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箭穿心,死在了朕眼前。朕当时虽然年幼,但四哥当时的模样朕依旧记忆犹新。 宁衍喉头一哽,抿了抿唇,有些说不下去了。 宁铮抬头看向了他。 宁衍察觉到了宁铮的目光,但他未曾回头,依旧望着远处的林海,沉默了许久。 三哥。宁衍终于说:你与四哥,都是朕的哥哥我们是亲兄弟。 天家兄弟,从来没有人跟宁铮这样说过话。 宁铮头上两个兄弟早夭,他顶着嫡长子的名头跟宁煜这个宠妃之子斗了那么多年,彼此阴谋算计不计其数,偶尔坐下来闲聊几句,也都是暗藏机锋,从没有真正推心置腹过。 至于宁衍,当时他和宁煜正值壮年,而宁衍不过是个还不及人大腿高的孩子,他俩人那时斗得天昏地暗,却谁也没将宁衍这个从小就被父皇丢出宫养育的小不点放在眼里。 宁铮当时为了在宁宗源面前博点长兄的名头,面子上也做了不少兄友弟恭之事。他仍记得这个六弟弟怕苦怕酸,极爱吃甜食,出宫时也偶尔会给他带些鸡零狗碎的小零食。 其实若今天坐在面前的是宁煜,宁铮必定要么二话不说站起来就抹了脖子,要么就是不死不休,绝不可能平静地坐在这里跟对方喝茶,更别提将对方的话听进去。 可偏偏是宁衍。 其实当年事后得知真相时,宁铮不是没恨过宁衍。 他就像当初的宁煜一样,怨恨过,迷茫过,砸了整整一个书房的摆件,只觉得自己半生筹谋都是一场笑话,是宁宗源手底下的一场戏。 可后来他冷静下来后,又觉得十分可笑因为宁衍太小了,他懵懵懂懂,不会争也不会抢,既没有能耐的舅家帮衬,又没有精明的母妃帮着算计。能得到这个皇位,不过是他们那位英明神武的父皇手下的一颗棋子,本质上跟他没什么不同。 宁铮理智上恨不了弟弟,情感上也恨不了父亲,就只能守着最后那点毫末希望,想着有朝一日凭着自己的能耐再打回京城,自己亲手夺下那把龙椅。 三哥为什么那么执拗要造反。宁衍说:那把龙椅真那么漂亮吗? 人只有对自己拥有的东西才最大方。宁铮说:你自坐在那,自然觉得没什么特别。 是吗?宁衍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或许真的如此吧。 宁衍半垂着眼睛,看起来并不开怀,反而有几分落寞之色。 宁铮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真情流露也好,抑或只是再打感情牌也好,他都不免为宁衍那句亲兄弟动容了一瞬。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铮说。 朕没什么想说的。宁衍回过头,冲着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马车抬了抬下巴,说道:朕给三哥做了个好身份不显赫,也不富贵,但是勉强糊口不成问题。三哥一路向北,去凉州寻个小地方,安安生生过个下半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