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谢施主,你不要欺人太甚!”了空大师不由得怒从中来,叱喝一声。 “了空大师这话好笑,剑在那里一动未动,我看是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自寻死路。”虞兮枝忍不住冷笑出声:“了空大师真是好不讲道理。” 了空大师目露怒色,欲要再言,却有一道刻薄的声音先于他响了起来。 “与尔等妖物有什么好讲道理的?” 华慎道长的声音带着嘲意响起,虞兮枝却皱了皱眉,只觉得哪里不对。 下一瞬,她就猛地反应了过来。 这声音的位置……怎么好似并非自高天之上而来! 橘二已经在华慎道长声音落下的同时发出了一声怒极的咆哮。 而它咆哮的方向……竟然正是八意莲花塔。 塔外结界碎,塔中阵法碎,塔便成了真正普普通通的一座塔。 既然是普通的一座塔,那么所有法宝就重新变得可用了起来。 虞兮枝瞳孔微缩。 只见一根红色的绳索如蛇般蜿蜒,竟然将方才站在了虞兮枝与谢君知这一边的几个人都牢牢地捆了起来! 而绳索的另一头,恰被握在华慎道长手中。 易醉眼中脸上都写满了愤怒与不甘,他显然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华慎道长当然不想去听他们的谩骂,早就在他们四周下了隔音结界,将所有人的声音都隔绝其中。 “了空大师到底心慈手软,一心向善,但我太虚道素来快意恩仇,我行我素,所以这恶人,由我华慎来做最为合适。”华慎道长一甩手中雪白拂尘,笑声有些尖利:“我手中这绳子唤作缚仙索,除非几位一朝逍遥游,否则绝无可能挣脱。想来便是妖物,或许心中也还有几分情,你们束手就擒,乖乖随了空大师去无量山下妖狱,我便放这几人回昆吾山宗。” 橘二的咆哮更盛,怒意更深,爪子伸出却又极力忍耐。 谢君知眸色骤深,神色几度变幻。 结界之中,被那缚仙索束缚住的几人显然都在焦急地说什么,然而他们的声音无法传出,传音也无法穿透已是大宗师的华慎道长所布的结界。 谢君知当然可以一剑破了那结界,再一剑斩了那缚仙索,然而他的剑再快,也难以快过华慎道长若是一念之间,让缚仙索收紧再直接取了这几人性命。 “卑鄙无耻!”虞兮枝咬牙看向华慎道长:“道长如此卑劣行径,难道不怕自己道意不圆满吗?!” “我之道,便是我之道。”华慎道长不甚在意道:“我此刻所做,顺我心意,这便是我之道,道意自然圆满。” 他再抖了抖手中绳索,想了想,又道:“此去无量山尚有千里,路途遥远,变故颇多,这缚仙索怕是对谢小师叔无用,所以我要锁着虞小友。若是谢小师叔不想虞小友身陨,想来定会一路随行吧?” 他话音落,高天之上却有一道身影倏而站了起来。 岚绮御主冷冷向前一步,再出声道:“西湖天竺弟子何在?” 有声音从比剑谷四处零碎响起。 “我看不惯华慎道长此等行径,却也无法举剑帮你们,所以西湖天竺退出此次比剑大会,无论你们有何图谋,有何算计,我西湖天竺都退出。”她一拂袖,再看向了某一处:“风晚行,你若要留下,便自己留下,其他弟子随我走。” 话音落,岚绮御主已经径直向着西湖天竺的方向御琴而去,显是真的不想掺和这件事。 虞寺透过人群看向被岚绮御主点名的风晚行,再与对方的目光轻轻一触。 “走……快走……!”虞寺用力对她坐着口型。 然而风晚行脸色惨白,眼中毫不掩饰地写满了担忧之色,看到自己的师尊已经远去,再看着自己的同门们一个个御琴而起,追着岚绮御主的方向离去。 她咬着下唇,深呼吸了好几次,再闭了闭眼,终于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虞寺微微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长久地凝视着风晚行的身影。 他自然不悔站在了虞兮枝这一边,是人是妖,虞兮枝都是他的阿妹。 可他也不想这件事会牵扯到风晚行。 方才被束缚时,他心中只有对华慎道长的唾弃与鄙夷,然而此时,他心中还有怒火倏而燃烧。 而这样的燃烧,在听到虞兮枝的声音时,更到了顶峰。 “你放他们走。事情一码归一码,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虞兮枝分明已经疲惫不堪,却还是带着点摇摇晃晃地向前了一步。她的脸上有痛苦之色,她不想谢君知被束缚,却也不想虞寺易醉他们受到任何波及,如此挣扎片刻后,她终于慢慢举起烟霄,再收剑一寸寸回鞘,再一字一顿道:“我跟你去妖狱。” 橘二眨眨眼,它圆圆的大猫脸上逐渐敛去了所有神色,它慢慢走过来,静静卧在了虞兮枝脚边,如此不声不响地表面了自己的态度。 虞兮枝心中酸涩,她蹲下身,摸了摸橘二的头:“你可是小妖皇,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有你的自由,所以,不要跟我来。” 顿了顿,她没有回头,又道:“谢君知,你也不要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束缚你,我也不想成为能够束缚你的那个人。” 她当然听说过无量山下的妖狱究竟是如何可怖的地方,她自然而然也感到了惧怕,甚至手心都有汗渍渗出。 但如果她一个人可以换这么多人的安然无恙,她……别无选择,义无反顾。 橘二岿然不动,甚至连尾巴都懒得甩一下,显然是无论她怎么说,它都一定会随她去。 下一刻,指着渡缘道和尚们的剑倏然落地。 剑身跌落碰撞的清脆声音如风铃般响起,谢君知剑气收拢,突然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里带着自嘲,还有一丝无奈。 “是我心甘情愿。” 第183章 “别走。” 华慎道长手中的缚仙索倏而松开, 下一瞬,已经缠绕在了虞兮枝身上,他手腕微抖, 显然为了防止有什么其他的变故,所以想要将虞兮枝锁在身边。 虞兮枝却突然道:“我还有一事要做, 道长且慢。” 华慎道长握着缚仙索的手微顿,神色有些不悦, 却到底没有阻止她。 缚仙索在身,虞兮枝只觉得自己身上灵气凝滞至极,甚至连迈步也变得艰难了起来。 但她到底是从谢君知手上接过千崖峰剑冢满山剑意的人, 此刻再痛苦, 总也比不过她被淬成后天剑骨之时。 所以她只是微微拧眉,旋即便舒展开了眉眼,再施施然向八意莲花塔的方向而去。 “她……她要干什么?!”有人低呼道。 “不是说缚仙索在身之时, 满身灵气尽锁,灵脉凝滞, 便是连凡人也不如吗?为什么看起来好似却并非如此?!” “你仔细看她的步伐,其实已经不稳……所以还有什么事情是她要忍着这份痛也要去做的?是要去救昆吾山宗的那几个人吗?” 华慎道长看她向前的方向, 也以为她是要去与已经解除了束缚的人说些什么, 又或者再做些什么, 于是握住缚仙索的手下意识一紧。 痛楚倏而加剧,少女不由得一个趔趄,堪堪扶住了八意莲花塔的边角,再硬生生站直了身体。 谢君知本可以上前搀住她,但他知道此时此刻, 虞兮枝想一个人去做这件事。 虞兮枝探手入芥子袋,紧盯着她所有动作的众人心中顿时收缩, 就算她身上有如此厉害的缚仙索,却也还是有人慑于她破塔而出再破境时的剑,下意识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一声清脆于半空响起。 那清脆有些渺渺,清脆之后,又是一连串的铃音。 虞兮枝微微歪头,仔细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悬在了八意莲花的塔檐之上。 微风吹拂过她挂上去的那枚铃铛,发出一声叮当。 缚仙索红光灼灼,如此缠绕在她身上,便如同有荆棘在身,而抬手挂铃铛的少女,便宛如荆棘之中不屈引颈的天鸟。 所有人都对她即将要做的事情如临大敌。 可她只是探手将自己方才方才一剑摘下的所有铃铛都取了出来。 再重新挂上八意莲花塔。 ――包括那枚红色的、代表比剑大会魁首的红色铃铛。 铃铛被风吹响,八角上,八枚铃铛重新作响,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此后的一切变故都未发生,他们还是在此争夺那铃铛的弟子。 “之前剑气没收住,一口气摘了所有铃铛,实在不妥。”她一边挂,一边开口道:“让有着妖女之名的我来做这魁首,也实在不妥。所以铃铛还给你们,我走了以后,比剑大会也不是不能再继续。” 如此挂完以后,她后退一步,似是有些感慨,认真看了那飘曳的铃铛片刻,又对着尚被困于消音结界中的虞寺嫣然一笑:“谢谢阿兄,我拿过第一了。” 她与虞寺如此遥遥相望,再轻轻冲着结界中人摇了摇头。 缚仙索既然已经到了虞兮枝身上,结界中人却也还没有重获自由。 来自华慎道长的大宗师威压沉沉叠叠覆盖,然而虞寺却已经在咬牙抬手,想要唤回方才被谢君知借走的剑,他的手指上都已经沁出了血渍,但他却好似无知无觉,只想要将面前的结界击碎。 虞兮枝眼眶微红,可她已经被缚,此时此刻便是连凡人都不如,又哪里能去阻止虞寺等人的举动,只能逼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再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酸涩,这才转头看向谢君知,努力扬眉一笑:“那就一起。” 谢君知抬步向前,走到她身边,抬手随意叩了那红色铃铛一下,发出一声清脆,再垂眸看了一眼尚被困于消声结界中的几人。 覆天盖地的威压在他的一眼后,倏而消散。 垂落于地的剑再起,却没有剑光闪烁,只见那许多剑出时浩浩荡荡,此刻被还回来时,却静谧无声。 华慎道长身形微微摇晃,结界是他所布,威压自然也由他而出,此刻威压如此轻易地被消释,他当然也遭到了某种反噬。 谢君知消了其中压迫诸人的威压,却并没有击碎那层消音结界。 如此一眼后,他伸手向虞兮枝,径直道:“走吧。” 分明此去便是渡缘道无量山下不见天日的十八层妖狱,他却语气轻松,甚至这样伸出一只手,就像是在邀请虞兮枝去踏春郊游。 虞兮枝看着他,方才还有些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缚仙索压于她身,她却好似未觉,只抬手放在谢君知手心,看着他的眼睛,眼眶依然抑制不住地再带了一丝红意,眼中却已经有了笑意:“嗯。” “此去乃是谢小施主自愿而为。”了空大师抬指一点,有巨大莲座于郎日之下浮现,下一瞬,他已经端坐在那莲座之中,手中结印,面露宝光庄严之相,沉沉宣一声佛偈,再绽放金光。 他如同西天之上的真正高僧,如此开口之时,声音更是带了无上释意与压迫,又有一丝悲悯之意:“此事不会牵连到昆吾山宗,老衲向你们保证。” “牵连到昆吾山宗,你也配?”谢君知却嗤笑一声:“你还是先跪在无量山念百年经,请求你释道的祖宗保佑此事不会牵连到你渡缘道比较好。” 他边说,边牵着虞兮枝施施然踏入了空大师散步的金光之中,橘二被那样的光芒照耀,显然十分不适,变回了此前小猫咪大小,再跳上谢君知肩头,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了他胸前,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既入金光,便每向前一步,都会距离了空大师更近。 端坐莲座之人慢慢转动手中菩提珠,看似十分镇定,实则转珠子的频率早就被打乱了几分,僧衣中也有虚汗微渗。 谢君知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似是已经看穿了他的强作镇定。 分明受困、被胁迫、要入妖狱的是他,可他这样站在这里,便是莲座高耸,金光盛放,释意浓浓,却也好似那莲座与释光都不过是衬托他的背景。 他抬脚,用足尖点了点莲座下的一瓣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