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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主公,万事不能随心随性,唯独气急了才能摆出一两分真实的脸色。 没好气的主公瞥见李隐舟手上腾着热气的药碗,眉头更深,眼神肃杀。 李隐舟万般从容地用药碗换下茶盅,淡淡地道:“当初不装那么久的病,也不至于亏损至此,按照这方子继续调养两年,就再也不会头疼心悸了。” 和当初无病呻/吟的顾邵不同,他的病是要装给全天下的眼睛看的,自然不得不下了狠手,再加上连年不要命的操劳,本来装病也染了三分真病,不得不日日用苦药调养生息。 孙权目光从那碗惹人不悦的药上错过,将竹简往前一抛。 李隐舟利落地接过来。 垂眸读信。 信里细细描述了海昌的风土人情和粮田收成的情况,亦借这个由头简略剖析了如今天下的时局。 直到信尾,才简略一笔提到,顾邵将娶陆氏女。 陆顾姻亲由此延续。 李隐舟心头微微一顿。 孙权站起身,从墙上取下一柄青色宝剑:“顾邵的婚宴,你代我去吧。” 李隐舟认得这柄剑。 昔年孙策将之抛给顾邵,调戏之余亦是希望他能够手握青锋护住自己心中珍爱,后来他则以此递信,助其不攻而取庐江郡。 兜转一圈,剑未蒙尘,人却不似当初年少。 又或许早在以剑递信那日,顾邵就已经学会了舍下私心,去保护更重要的东西。 孙权蓦地拔剑。 冷锋晃在眉目间,他的眼神狭了一狭,随即将之递给李隐舟:“带给顾邵。” 李隐舟从他手心接过长剑,俯首看着上面映出的一张微微蹙眉的脸,不由叹一口气,竭力放松表情,在心中措辞准备说些什么。 却听孙权道:“去吧。” 李隐舟驻足片刻,任轻风穿堂而过,携来雨后洪流勃勃涌动的浪涛之声。 孙权头也不抬地翻开下一册公文。 动作淡然,面色不惊。 自李隐舟庐江归来,保孙栩以笼络凌操,留诸葛瑾谋刘备相帮,以至设局令周瑜发声,让群臣舌辩,他越是襄助自己这个主公广纳英才充实部下,便越是透露出了无意留下的心迹。 陆逊顾邵以一己之力辟开了海昌这块荒土,如今春风正茂,那片得天独厚的宝地正待播撒教化的种子。 良木养在庭院固然赏心悦目,安在梁上却更能撑起一片屋脊,用人就要用在最合宜的地方。 李隐舟本打好了主意探好口风就开溜,未曾想对方先发制人,倒衬得他心眼小了。 沉默半响,万千心绪融在心头,终究只凝成短短一句话:“若主公有召,某必回。” …… 挎剑踏出孙府,回首而顾夕阳下庄严肃穆的宅邸,往事一一浮现在心头。 脚下的土地一如初来时的宁静安详,数年来绵绵不绝的风雨催生出新的枝芽,掩过了冷血与热泪。 江河万里,广袤的天地中,他这粒不起眼的水珠亦可以滋润一方土壤。 暮色落下。 春夜,赤色的商星历经了整个冬日的寒寂,遥遥出现在南天。 他在心中道:别了,吴郡。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到此就完啦,往后5年都是在海昌和小陆小顾开荒科普搞建设的种田生涯,以后会用小陆的视角写个番外,不写入正文。 第85章 建安十三年夏, 海昌。 六月的风绵着晌午过后将落未落的雨,湿哒哒的暑气透过毛孔直渗进心扉,便是摇了蒲扇在树荫下乘凉, 半响功夫也洇出满背黏糊的汗。 农人在艰辛的劳作里歇息片刻, 打了赤膊贴着泥蹭一点凉快, 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嚼起近来的稀罕事。 “听说曹公最近废了三公, 做了丞相,连天子都要瞧他的脸色,咱们大汉朝莫不是要改姓了。” 天高皇帝远的, 口舌便没个遮拦。另一人也咕隆灌下一口凉井水,啧啧品咂这世道里的滋味:“也不见得,当皇帝是要讲命数的, 单说这百余年, 殇帝不就早夭了么?曹公怕是没命享那个福咯。” 好奇的目光搭过来:“这话又怎么说?” 那人神神秘秘地:“听说曹公发了头风, 聘天下名医诊治, 却没一个有本事治好的,就连大名鼎鼎的华佗都被牵连地下了大狱,莫不是……” 粗糙的打掌比在脖颈上, 挤着眉眼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交头接耳的农人于是面面相觑地缄默片刻, 半信半疑的眼神交汇在空中, 齐刷刷地往县衙的方向一瞥—— 说起神医, 远的不知, 他们海昌县可是有个妙手回春的李先生,这回不知能不能躲过一劫呢? …… 农人心口念叨的李先生正执了竹简斜倚窗柩, 广袖随意挽在腕上,未着冠的浓黑长发仅用木簪疏懒压下,暖烘烘的夏风扬起散落的额发, 在细碎晶莹的眸光中落下几丝淡淡的影。 隔了一行桑树,蒋干打量着眼前清俊隽秀的年轻人。 以他今时今日的声名,亲自来这鸟不拉屎的乡野之地登门拜访已算得上屈尊枉驾,而未曾想到江淮一带除却华佗与张机之外最为人称道的神医,竟是个弱冠之龄明眸皓齿的青年。 这倒有些意思。 他摇着蒲扇阔步走上去,一身褴褛浑毫无素日青衫玉冠儒雅斯文的模样,趿着草履踩出两排泥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