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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谈了一响,送走了孙权,才来到病人面前。 凌统很乖觉地退了出去。 陆逊坐在案前,烛火静静燃在眉梢。 他的肩头随便地缠了几圈绷带,一看就知道是外行的手法。除此之外,他神色淡静如常,眉目依旧朗风朗月。 见李隐舟来,也只是顿了顿笔,头也不抬,语调无波无澜。 “帮我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日六,不日就是狗,死线是第一生产力! 第67章 李隐舟替他掀开了胡乱缠上去的布帛, 发乌的血痂中凌乱地布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 这样还说不重。 他借着昏昏的烛火细瞧了眼,便知道这是几日都没好好清创过, 若不是天气已经冷下来,肯定早就感染**了。 月光透过窗格洒进来。 似一层细细的霜凝在陆逊的眉上。 看他无动于衷的模样,李隐舟也忍不住唠叨两句:“再忙也该先治伤,你也想像主公一样被蛆虫咬一回么?” 陆逊依然压着目光,眼睫里梳下细细的影,眼神明晦不定。 半响,才轻轻砰一声放下竹简。 李隐舟视线顺着他的手臂垂下去,几行清瘦小字落入眸中,大抵是整理给孙权的战报—— “魏氏三百八十六人,尽诛。颜氏一百八十七人,独留颜公……” 这两家都是在吴郡叫得出名字的世家, 甚至在整个江东以至于天下都有着至高的地位。 越往下看,一个个数字便越触目惊心地映入眼帘。 他的目光遽然一跳, 心头似有冷光划过, 雪亮地照出角落里某些阴暗的想法—— “你们没有和世家正面交锋,而是暗杀?” 陆逊淡淡地收拢竹简, 道:“世家之间同气连枝,所以不设防备, 明面交战, 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李隐舟并不是没有这样猜测过,要干脆利落地解决势力参差的世家,最简便的方法就是乘其不备、一一屠灭。 但若如此,这场残杀就不再是孙氏的血洗,而成了世族之间的内斗。 似猜透他沉默里的震撼,陆逊只轻轻地道:“若非如此, 师出无名,主公想要保全陆氏的名节,逊也只能以此保住主公的声名。” 和宗族的内斗不同,世家德高望重,一夕屠门,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李隐舟忍不住蹙眉:“没有必要去解释清楚,理由可以有很多,成王败寇,只要足够强大,没有人敢朝江东动手。那些非议和责骂,主公不在乎,旁人更不会有多少真心的愤慨。” 大不了就担一个奸雄的骂名,乱世之中,还有谁是正人君子不成? 夜岚如雾般沁进来,薄薄的凉意罩在额头上。 陆逊静静端坐在 寒寂寂的风里,颀长的身姿镀着银色的月华,仿佛披了一身的雪,冷得近乎孤寂。 他道:“可是我在乎。” 李隐舟躁乱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 陆逊轻轻抚着竹简上一个个墨色的姓氏。 世族之间以联姻的形式保持世交,亲厚者如陆、顾两家世代往来,疏远者也有攀扯不清的血缘之亲。 他杀的人里,有魏氏,有颜氏,有许多名门望族。 也有陆氏,有顾氏。 甚至还有陆康的族人,有父母的血亲。 他如何可以不在乎。 如何可以轻松地以弱肉强食四个字抹杀他们的死。 李隐舟的喉头梗着许多话,但又一句都说不出,脑海里搜罗了许多大道理,却没有一句能抵得上手刃亲族的痛楚。 陆逊不是不想治伤。 只是肩头的伤痛一点,心头的刀口便似没那么深,没那么疼。 …… 烛火无声息地燃尽,陆逊脸上的光更淡。 李隐舟慢慢地替他清理好了伤口,浓烈的酒擦上去的时候,那双一贯淡静的眼也被滚烫的疼痛刺得通红。 他只作不觉,微微垂下眼,挑起别的话题:“顾公肯襄助,是因为顾邵承诺了什么吗?” 陆逊反问他:“你觉得顾公一定是有所图谋才肯出兵?” 李隐舟算是默认了这个回答。 顾雍没有任何帮孙权的理由。 连凌统都说顾雍是个只和亲族交谈的人,如此隐忍自保的性子,能抽刀斩向世族,唯一的理由便只能是为了自己的嫡子顾邵。 但手无实权的顾邵只要一根绳就能绑回去,除了婚姻和自由,李隐舟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可以劝服顽固的父亲。 也看不出顾雍还能有什么别的企图。 陆逊却很淡地笑了笑,眸中映着清寒的光,寂寂的回忆。 “昔日孙氏大军兵临庐江,顾邵也在庐江城内,顾公却毫无所为,一兵不动。你以为是为什么?” 提及昔年的庐江旧事,许多逝去的脸骤然映入眼中,而在纷杂错乱的关系之中,沉默而低调的顾雍便轻易地被人遗忘了。 ——若不知道那场合作,顾雍怎么会对身处危境的顾邵不闻不问? 也算是老于世故的李隐舟一时竟也有些词穷,万没想到顾雍从一开始竟也 是站在孙家这一边的。 可顾家似乎半点好处也没落着,数年以来依旧隐忍不发,与世无争。 是孙策布下的暗子,还是…… 疑窦太多,他索性直接问出口:“可顾公也一直站在世家这一边,他究竟是什么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