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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瞟他一眼,轻笑:“它当然会。” 李隐舟循着他自信的目光,透着密密层层的枝叶往下看,才发觉树根处堆积的杂草中,隐约有几个木桶藏在里面。 难怪孙策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有备而来,专门对付这老虎的。 不等他细思,便见孙策打了个长长的呼哨。 清亮的呼哨声回荡在凄戾哀嚎的风吟里。 被猎物再三地挑衅,老虎对弱小的人类也失去了玩弄的心情,铜铃似的眼睛闪落过一丝嗜血的兽性,硕大的爪子往树的躯干上用力地拍击,短暂的警告过后,它强健的身体弹簧一般缩起,鼓胀的肌肉积蓄强悍的力量,在临界的一瞬爆发出来,蹭一声地窜上了树顶。 獠牙几乎逼到二人颈侧。 孙策高喝一声:“跳!” 李隐舟不及思索,跟着孙策急速下落的身形一跃而下,交错的枝条像一颗颗利齿从脸颊划过,他咬牙忍着痛,尽量调整姿势保护头颈。 树底显然早有准备,厚厚的枯木给了坠落缓冲的余地,李隐舟瘦小的身体几乎被全部埋了进去,整个人摔得四仰八叉,唯有脖子仰得很用力。 这样危机的关头,孙策居然被他滑稽的姿势逗笑了:“快出来,小药童。” 李隐舟一骨碌滚出来,推开两三丈,拍拍身上的落叶,抬头望着树顶狂怒的老虎,心有余悸。 “它不会下来了吗?” 老虎上树不难,但下来却没有那么灵巧,所以很多小动物也常用这招数将老虎引诱到树顶,所以刚才孙策的呼哨,为的只是激怒这只硕大的捕食者吗? 被戏耍的老虎怒意迸发,仰首长啸,几乎震碎山林。 落木簌簌而下。 孙策却恍若未闻,目光遥望着彼方,唇齿含笑:“它没机会了。” 李隐舟迷惑地跟着望过去。 一支带着火光的长箭飒一声破空而出。 几乎来不及扭转目光,急电般的火箭划破虎啸风吟,铮然钉入老树的硬皮。 瞬息的静谧,垂落的火光无声息地落在枯木油桶上。 眨眼的一刹,细小的火焰呼地猛然席卷为巨大的火墙,像一股赤色的风暴,不到片刻就将整棵枝叶参天的巨树吞入腹中。 黢黑的长夜被映染通明。 熊熊烈焰似乎有将一切燃烧殆尽的力量,呼呼大火涌动的声音,将一切哀嚎全部吞没下去。 李隐舟却无暇移开目光。 光影交错处,火星明灭,一袭缁色身影挽弓而立,灌满了风的广袖猎猎飞扬。 孙策亦目不转睛,年轻英俊的脸在火光中映得通红,眼角似有火焰燃烧。 “公瑾来的,可真是时候。” 第19章 漆黑似海的山林中,一树火光冲天而上,毕毕剥剥热烈的燃烧将周围晕染出一片暖色的浪潮,灰烬伴着余波四面八方飘散开,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草木灰味。 孙权走在最前,负手遥望,颇觉奇怪:“雨季才刚过,天气正是湿润的时候,怎么会有山火?” 顾邵小心翼翼跟在最后,深一脚浅一脚踩着他们的脚印:“也没见有雷电,兴许是人故意放火烧山?或者……” 他联想到近日庐江城的传闻,越发觉得自己的推论有理有据:“所谓鬼火,是城外有人偷偷点火,今天风大,他就失手烧了山林。” 孙尚香扭头催他:“你快别论长论短了,赶紧跟上来,万一公瑾也被山火波及了怎么办?” 顾邵抬起的脚,甄选着踏实的地面,才敢放心地落足:“别急别急,山火若是敢烧周兄长一根汗毛,那江东的小娘们都得把庐江的山给夷平了!”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夸张,孙尚香嗤一声笑出来,弯弯的眼眸映着绯红火光:“照你这么说,老天爷都会妒忌周公瑾了不是?” “胡说什么。”孙权猛地回头,眉头锁住,欲言片刻,却到底没有说话。 孙尚香瞧他眼神凶狠,撇撇嘴,以胳膊肘推一推陆逊的手,小声道:“阿言,这人真不知好歹,下次咱们可别再说和了,让他一个人玩去吧。” 话虽是对着陆逊说的,字字句句的机锋却都指着某人的背脊。 孙权脸色黑了黑:“我倒也想慎独,谁让你们非跟着来。” 他是几个孩子中年龄最长者,一贯知道分寸,平日玩玩闹闹,都在人前,有少主的身份撑腰,普通人家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然而夜晚的山林可不管你是谁家孩子,自然的危机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本来想一个人单独来寻,但这两个跟屁虫是不可能甩掉的,既然如此不如把陆逊也捎上,好歹多个人可以帮忙管教。 于是四个孩子趁着浓重的夜色,告别了孙夫人,一路悄悄地摸到了南山。 陆逊和孙权眼神相会,自然也觉得不妥,何况最近常有老虎伤人的事情,周公瑾为人细致,不可能将自己 随便处于危险之中,反而是他们四个手无寸铁,如果当真遇上什么危机,才更给周家添麻烦了。 但越是阻拦,反而越只会激起他们的叛逆,他递回一个安心的眼神,表示自己留有准备。 一响无声息的交谈间,四人已越发靠近火光的来源,漫天飞舞的星火中,隐隐绰绰映出两道修长的人影。 孙权一眼认出其中一人的身形,快步走上前去,对缁衣人遥遥唤了句:“可是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