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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这一遭果然是来发难的。 李隐舟知道自己行事不算谨慎,孙权又一贯多心,何况原主本来是个懵懵懂懂的傻子,他只要去查,轻而易举就可以查出其中的异样。 然而他着实没什么好交代的,异世而来,除了被命运硬塞进怀里的妹妹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若说做的一切为了什么,不过是想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过个安稳日子。 歪着脑袋沉思片刻,在孙权凝然若冰的视线中,李隐舟无奈地叹一口气:“少主读万卷书,我无法相比,但我流浪多年,跟着大人千里颠簸到庐江,路上所看见、听见的,也是少主书上没有的,因此知道些歪门偏方,让少主见笑了。” 这话半真不假,他虽然没有真的流浪,但二十多年的人生履历相加,肯定比一个八岁的孩子见多识广。 孙权沉默地注视着李隐舟黑白分明的圆润眼眸,似乎想要透过那平静无澜的目光,直直探进他的心底。 半响,他无意识拧紧的眉头缓缓松懈下来:“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父兄不在,我便是孙家唯一的主人,必须小心谨慎,处处留意,才能护着一家老小平安无事。” 左右他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这次的发难,试探多过问责。 所以孙权有这样的想法,李隐舟并不意外,但将自己的软肋如此轻易地剥开示人,倒真不像印象中那个薄情寡义的东吴主公了。 李隐舟刚想寻些和软的话安慰安慰难得露出一分脆弱的孙权,却被他打断了话头。 “阿隐。”他无意识地摩拭着拇指,冷然的神色下隐有一丝焦虑的情绪泄露出来,“你既然去过那么多地方,有没有听过关于我父兄的传闻?在军营以外的地方,老百姓都是怎么看待我们孙家的?” 李隐舟微微一怔。 历史的剪影与面前故作镇定的倔强脸庞重叠起来,构成一个更加立体、更加真实的人像。 李隐舟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傲慢的、冷肃的小少年,其实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一个非常孤独的孩子。 陆逊虽然寄人篱下,却被陆康以毕生心血培育,顾邵客居庐 江城,本也是顾家最矜贵的少主人,他们二人都是名正言顺的世家大族继承人,而在旁人眼中,孙权不过是一个新起的军/阀的后人,今日轰轰烈烈,明日或许就大厦倾塌。 这乱世浮沉中,孙家的船开得再多再远,都不比不上江东百年贵族们枝叶参天、盘根错节的深厚势力。 越是亲厚的小伙伴,越容易生出攀比的心情,何况这次他们以身犯险,独他孙权却被安安全全地扣在家里,隐于表面和平下的细细裂纹翕张开,尖锐细碎的棱角刺痛了少年的心。 他没有办法将这种情绪宣泄在顾邵和陆逊的面前,甚至连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 于是如无根浮萍的李隐舟成了他唯一能捏在手中的人物,他迫不及待地想得到一个正面的回答,哪怕是鼓励的,谄媚的,甚至是欺骗的。 瞬间的沉默,心头百转千回,不管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此刻的他还是个善良心软的孩子,自己这条性命能捡回来,也脱不开孙家的势力。 在孙权逐渐冷却下来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破虏将军独自迎战董卓,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孙氏的威名,恐怕没有人是不知道的。所以少主的问题没什么必要,世上谁人不晓得孙家的英勇呢?” “可在庐江,人人只认陆太守,一提起我孙家,都觉得不如陆家仁慈,就连我的名声也比不过顾邵和阿言。” 李隐舟却轻笑:“我小时候听过一段故事,说,高祖皇帝刘邦出身卑微,而项羽是高官的后人,我也不知道这些传说是不是真的,少主能否赐教一二?” “司马迁《史记》里提及,高祖皇帝起于亭长,本是草木人家,西楚霸王则是楚将的后人,家世煊赫,而……”孙权声音一断,眸中有星火崩裂。 他的目光虽随着李隐舟,但眼神却凝视着更远的天际:“而项羽傲慢,高祖皇帝多年谋略,苦心经营,终得天下。所以英雄不问出身,即便是平民百姓,都能登上王座,何况是……” 他及时地拉回神志,将脱口欲出的话浓缩成一个略带警惕的眼神,似乎在警告李隐舟不许说出他心里的话。 啧,这小狼崽子,一旦哄好了就开始翻脸。 “阿隐。”孙 权方才的颓色一扫而空,急转的心情颇好,也难得地露出示好的神色,“你也一样,虽然是浮萍之人,但有今天的见解,以后肯定也不是常人。” 那倒免了。 在这个时代,名医可是最高危的职业,连华佗都没有个好下场,还是像张机一样不闻世事,醉心求学的人活到了最后,可见没心没肺的人最长寿。 他不置可否地笑一笑:“承蒙少主抬爱。” —— 这一夜就这样在满城灯火中度过,次日,孙母便遣来老奴,奉上黄金数两。 “老夫人说了,小娘的病况已好得七七八八,都多谢你们师徒劳心费神,这些黄金便充作谢礼,若张先生推脱,你便说可以拿去接济看不起病的穷人,也算是老夫人为小儿女祈福了。” 李隐舟掂量着沉甸甸的包袱,他的确不宜多留,就算孙母不赶,他也会找个由头离开,如今还赚一包黄金,着实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