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安定军在他手中,按其他的东西肯定就在其他人手中。 “去查张大夫为何会如何狼狈出现在金州。”他突然低声说道。 当年张春离开临安,他曾让冬青查过他的去处。 冬青说是朝着南边走了。 他记得正乾二十四年秋,宁汝姗走的前半个月,张春也曾消失过一段时间,直到二十五年春,也就是上容府给他治病时才回来。 若不是程来杏意外提起,谁也不知道张春也曾受过韩铮恩惠,更别说就张春这样狂傲自大,目下无尘的性子,大部分就算知道他受过恩惠,大概也不会报恩。 可,张春是这样的人吗? 不,他不是。 不然也不会压着性子,隐姓埋名到宁府照顾梅夫人和宁汝姗十五年,不然也不会为了给宁汝姗报仇,给他下了七窍玲珑钉。 他看似放纵,不顾道德约束,礼法控制,其实骨子里最是江湖义气,重情重义。 若是这样的人,至今还在保护一个秘密似乎也顺理成章。 只是到底是什么? —— —— 客房内,张春洗漱干净,喝一杯热茶,这才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宁汝姗安顿好宁岁岁这才掀帘从内屋出来。 “张叔怎么在金州?”她为他倒了一杯水,笑问道。 “我当年匆匆忙忙回了临安,不曾想和你错过了,后来医好容祈的眼睛就到处走走,走着走着就来到金州了。”张春笑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塞到宁汝姗手中。 “我新寻的玉,你看看这成色。”他得意说着,随后一拍脑袋,“对了,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一个棋谱。”他沉声说着,“我当年就是被困襄阳这才回临安迟了。” 宁汝姗捏着玉的手缓缓收紧。 “宁翌海把一个棋谱交给我,说是给你的。”他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包裹里摸了摸,最后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书,“诺。” 她小心接过那本棋谱,抚干净上面的折痕,打开第一页,上面另附了一张纸,被规整得整整齐齐,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一句诗——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咦,这不是你娘当年在梅园念的一句诗吗?” 张春眼尖,不解说着:“正乾元年,当今官家那个死老狗被困海上,韩相联同几位将军把人救出来,你娘一时醉酒念出来的,从不曾流传过呢?” “他写你做什么?” 宁汝姗看着书皮上端正雅致的字,眼底泛出一丝潮意:“不是给我的,是给我娘的。” 张春一愣。 “我娘才爱下棋。”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敢回想正乾二十四年的所有事情,甚至是二十五年春日的事情,她不曾经历过离别,却一夕之间被迫面对分崩离析的现实。 她喊了十五年的宁翌海,不是她亲爹。 一直对她不加颜色的娘却用自己的性命给她谋取一条生路。 多年来一直在世人口中,色彩悲壮的相爷是她亲爹。 前十五年的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构的荒芜,甚至在真相被迫剥落时,逼得她不得不远走他乡,可今日看到这句诗,似乎所有的一切才恍然发觉真得都过去了。 “你,哭了啊?”张春半张脸趴在桌子上,从下而上看着她,眉毛皱起,担忧问道。 “没呢。”宁汝姗眼眶泛红,却没有落泪,只是笑着说,“只是觉得真快,都三年了。” 张春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 “过去了过去了。”他喝了一口水,嘟囔着,“都会好的。” “张叔每三年就出一趟远门,若是算上正乾二十四年到现在也该出门回来了,之前去了襄阳,今年怎么在金州。” 宁汝姗的声音随意响起。 “张叔怎么总是在边境徘徊。” 张春噗的一声喷出一口水来。 他悄咪咪地抬眸去看宁汝姗,就见她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 “一身烟火味,如此狼狈,想必旅途艰难。”她慢条斯理地问着,温温柔柔。 张春垂眸,随口打发着:“就随便逛逛,结果碰上匪徒了,哎,我就是出去玩了,哪有什么事情。” “张叔不愿说也没事,只是希望张叔能保护好自己。”宁汝姗笑着说,“怀璧其罪,榷场就是因为关联韩相才出事的。” 张春神色僵硬。 宁汝姗神色凝重:“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榷场会这样?” “人人都说榷场里的早已是死人,早死晚死毫无区别,可他们不是啊。” “他们是三万多活生生的人。” 张春不笑的时候,日光落在他脸上,让他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刻繁杂,不可亲近,甚至有些毒辣。 “你从榷场来是吗?” 夏日的光落在屋内荡开金色的尘絮,屋内安静地只有浅淡规律的呼吸声。 “若不是容祈把我和岁岁从榷场救出来,我和岁岁早已葬身火海。” “当我现在往回看以前的事情,很多事情都开始有迹可循。” “我娘为何每年冬天都要大病一场。” “我娘和我爹总是奇奇怪怪的。” “明明你平日里连动都懒得动,为何你三年就要出一趟远门。” “若你当年是去榷场在中途去往襄阳,时间上才说得过去被困住。” “我一直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只希望求个平安。”宁汝姗苦笑,“可我现在发现,这件事情不在我手中解决,以后便要落在岁岁头上。” 张春盯着内屋的那道帘子,床上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小包。 “她还这么小,我娘当年就是不愿意把事情落在我头上,这才一直活到现在,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有了岁岁,我才知道,若是我,我也会这样。” “我不想再退了。” 宁汝姗长叹一口气,命运总是出奇得相似。 “王锵竟不说你就在榷场?”张春突然咬牙切齿地说着,“亏我还如此信任他。” “你知道王锵?” “自然知道,那只小兔子。”张春冷哼一声。 “我不是不愿和你说,说我不知道如何说,因为我知道的也很少,当年韩相布下春晓之约,一共安置了五个人,我和王锵为一,我与他以面具为盟约。” 张春抹了一把脸,犹豫片刻这才低声说道。 “起先一直都很正常,大家都等着一个时机。” “春晓之约是韩相早有预谋的事情,只可惜到最后没有时间了,这才在临死前匆忙分给五人,人人都只要守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等待那声鸟啼时,就是我们出现的时候。” “但直到泗州关闭,我们才知道,竟然有人叛变。” “三个榷场各有各的作用,如今金州覆灭,泗州关闭和西和州早已复杂,但我至今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 宁汝姗瞪大眼睛。 “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找出来的。” 张春咬牙切齿地说着。 “那你去榷场是为了确定你的东西还在吗?”宁汝姗低声问道。 “嗯,在的。”张春冷笑一声,“一群废物怎么能找到韩诤的东西。” “只是银钱不见了。”他皱眉,奇怪说着,“奇怪,那么一大笔钱去哪了?” “钱?” “榷场就是为了金钱流通才设立的。”张春解释,“大概在六百万白银左右,这么大一笔钱,可我没在红楼找到太多钱,难道被纣行搬走了。” 宁汝姗沉默片刻:“是不是在我这。” 张春惊讶。 “王锵每年在岁岁生日时都会送了整整三十箱的礼物,里面除了金银珠宝就是白银,之后招摇过市,恨不得昭告天下,然后在第二日就用岁岁的名字在金州来往银号存钱,三年时间,岁岁账上的钱银已有六百万之多。” “我一直不愿收,但王锵难得态度坚定。一直跟我说是有大用处的。” “我原先以为是怕两国交战,这才提前备下。” “现在看来,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 情况峰回路转,惊得张春瞪大眼睛,一脸震惊。 “嗯?”他眉毛皱起似蜈蚣,瞪着那个在床上翻滚的小孩。 原来他刚才抱着六百万白银走了一路。 那他之前刀里来,雨里滚的罪不是白受了。 第50章 煮面 张春拎着还没睡醒的宁岁岁, 眉头紧皱:“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钱。” 宁岁岁打着哈欠,抱着小手臂,认真说道:“岁岁没钱。” “怎么会没钱, 你不是最有钱吗?”张春把她搂在怀里, 笑眯眯哄道, “带爷爷我去看看。” “岁岁没钱!”宁岁岁苦恼地皱眉,揪着腰间扁扁的荷包,也跟着扁了扁嘴。 “天色也不早了,我请张叔去外面吃饭吧。”宁汝姗把宁岁岁解救出来, 笑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