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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张纸,松色底色、竖幅淡香,一看便是往来书信,哪里是什么布阵图。不过将军遮掩,他也不好窥探他人隐私,只好按下不表。 常歌赶紧转移话题:“你刚说什么,先生来了?” 幼清连连点头。 常歌不信:“先生面上虽然封了个和军政不沾边的闲职,实际上楚廷里里外外都离不了他,眼下荆州改称楚国,楚国先王葬礼,新楚王亲政,三件大事累在一起,哪里走得开。” “不不。”幼清急急说道,“我在门口见着先生的车马了!就是楚王亲赐,五匹又大又威风的银鞍白马那驾!” 常歌闻此,低头一笑。 “怎么了?” 他淡然道:“一点旧事,没什么。” 常歌首次见到祝政,是在北境边关,那时候祝政还未继位,仍是大周朝三皇子,所乘车辇正是五驾银鞍白马。 数百年前,群雄割据,乱世纷争百年不止。 至大周武王,北拒鬼戎、南定中原,终于一统天下。 开国之后,他将中原外的荆州、益州、吴国、交州、冀州、豫州等地,分六方诸侯,赐予当时一道打天下的袍泽兄弟,“荆吴益交冀豫”六雄格局,自此奠定。 谁知武王立业未有多久,溘然长逝,此后数代庸政,六雄割据暂且不表,就连大周朝中军政都由司徒氏、朱氏及常家军三家氏族把持。 传至第三代周闵王祝衡,街头巷尾的茶馆里都流传着“案牍不过目,军政问三族”的调侃。 这话的意思连黄口小儿都知晓,就是嘲讽周闵王祝衡无能,军事文书压根不会报送他,而是政事问司徒氏朱氏,军事问常川将军。 南北战乱不止、内廷外戚专权,大周朝本就风雨飘摇,这时候,在北地休养生息了几十年的鬼戎忽然蹦跶起来,三番五次南下骚扰。 鬼戎精锐部队擅骑射,大周军队更擅阵战,最开始碰上的时候,属于秀才遇上兵,真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闵王一时无法,只得听司徒氏的,搬出国印,割城让地,还让当时未及幼学之龄的三皇子祝政,出质鬼戎绵诸国,以换取喘息之机。 这一质,便是数年。 直到常川将军渐定南境,带着出身北境的夫人火寻鸰,俩人夫唱妇随,一道在北地拉扯起狼胥骑,渐渐夺回失地,鬼戎这口恶气才算是出了回来。 鬼戎精锐擅骑射,为了对抗这点,常川夫妇的狼胥骑,特意驭狼。 每每出征,狼王达鲁载着女将军火寻鸰立于山尖,鹰骨笛长啸,万狼相随。 再勇猛的马儿遇上贪婪凶戾的大狼也没了办法,有狼胥骑在北境一日,鬼戎人便被扼住咽喉一日,再不敢南下。 常川将军、夫人火寻鸰都在北地,常歌打小就在狼胥骑大营里摸爬滚打了数年,幼时玩具都是些刀枪弓箭。 常歌原本又长得水灵,人人见了都爱逗。军营枯燥,大营里那些年轻汉子,哪里见过奶娃娃,对常歌更是疼得爱不释手。 胆子大的,大清早都在帅帐外候着,一见小常歌晃哒晃哒出了帐篷,一把抄上便走。 营地里没什么小孩子的玩意儿,这帮兵将就教他拉弓射箭、舞刀弄枪。 有天傍晚,常歌倒提着一把比他个头还高的长刀回来。 那刀足足有数十斤重,常歌拖着刀,走得七扭八歪的,回了帅帐,常川一看,险些吓坏了,连人带刀送到火寻鸰面前,意思是“管管你儿子,看看都给胡教成什么样了!” 谁知火寻鸰本就北境出身,尚武。她自己又是个无比飒爽的巾帼豪杰,一见拖着长刀的儿子,乐得跟过年似的,把常歌一牵,说,“走,为娘教你射大鹰!” 差点把常歌亲爹气晕在营帐里。 众人一看火寻女将军不管,越发变本加厉起来,小常歌路过哪片训练场,哪里就喊着“小将军,来给我们开开眼!” 每当这时候,常歌就真的一摇一晃走过去给他们“开眼”。 常歌初见祝政那天,正是在射箭场给一帮子新兵“开眼”。 当时箭靶上,一堆小凿箭扎得是乱七八糟,几乎没一个靠谱的,把教头火寻鸼的脸,气得比贺兰山还黑。 火寻鸼正在火头上,忽然听着铃声,回头一看,真是他的小甥子常歌。 火寻鸰女将军为了好找儿子,给他左手腕上套了个银圈铃铛,走哪儿就叮当作响。 常歌长得晚,这时候个头还没个大角弯弓高,正一晃一晃路过。 他脸上不知在何处糊了两道灰泥,一身火红的衣裳也给滚得满是尘土,身后还跟着个肥墩墩的小狼崽。 火寻鸼朝他招手:“小将军,过来,给这帮新兵蛋子开开眼。” 其实打靶歪了,真不能怪新兵水平不行。 狼胥营靶场上,总是有二三灰狼逡巡,新兵都是中原来的,在这之前别说狼,连马都没见过。 灰绿的狼眼睛一扫,别说打靶了,能站起来都算胆大的。 常歌听着火寻鸼招呼,乖乖拐了过来,先是奶声奶气喊了一声舅父,然后搬来个小马凳,摇摇晃晃往上爬。 新来的士兵不认识常歌,一看乐了,还以为火寻教头和他们顽笑,嘻嘻哈哈的,调笑道:“火寻将军,这奶娃娃,个头还没大羽箭高!” 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