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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徐谦从秦正武的旨令下将颜俞抢回来后,士兵们把颜俞抬到了徐谦的营帐中,徐谦和冯凌回去时他已再次晕倒。 于是又急急把军医叫来,军医为他换过药,开了内服的药方。徐谦问:“他还能不能好?” 徐谦记得军医很轻地叹气,又摇头:“病得太久了,伤得又重,就算这一回好了,也不能指望有多少寿数了,跟常人一样是不可能的,好生照料着,大约还有个十年八年。” 徐谦一颗心沉进了无底的深渊,直到冯凌连着叫他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军医不知什么时候就离开了。 秦正武收到降书后,他便归还了相印,要做的事情都已做到,秦正武虽不舍,但也没有为难。城开后他便跟着进城,把颜俞安顿在了相府里。 徐谦看见相府院子里那一株桃花,抽了新芽,不知他还能不能和俞儿像年少时那样,一同看一回桃花。 徐谦亲手为他换药喂药,日日悉心照料,除了他,其他人一律不准进这间房,饶是这样,颜俞仍昏睡了三日方醒。这期间,徐谦未曾离开房间半步。 颜俞醒来时徐谦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双手负在身后,多年过去,那身影竟丝毫未变。 “我以为,”颜俞蓦然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徐谦猛然转身,“你会恨不得我死。” 徐谦心中波涛滚涌,他醒了,他终于醒了!终于活过来了!但是岁月弄人太过,徐谦早年那一腔柔情,已经被深深隐藏至颜俞看不见的地方,见他醒来,甚至开口说话,徐谦脸上竟无半分欢喜之意,只低头注视着他,冷冷道:“所以我射了你那一箭。” 颜俞似是早就料到,缓缓闭眸:“那又为何救我?” 因为即使恨不得你死,也还是舍不得你死。 徐谦心中一痛,勉力冷静着:“待你伤好,我们离开此地。”我们回齐宅去,回桃林里,再也不出来。 “何必呢?老师一生以我为耻,至死未改,你不必······” “我不是老师。” 徐谦的意思颜俞已经很明白了,于是问:“蜀国已亡?” “他们降了。”原本想告诉他赵飞衡的事,怕他撑不住,便不说了。 “兄长尚在城中。” “不会有事。” 这么几句话,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徐谦注意到了,颜俞没有再叫自己一声兄长,他口中出来的那两个字指的是魏渊。徐谦当时那一箭过去,就没有指望着他还能像从前一样“兄长”“兄长”地叫,但事实摆在眼前,竟还是有些失望。 “你的伤,再过些日子便好了,我们,就可回安南去。” 颜俞嗤笑:“还回得去吗?” 如果你愿意,当然回得去,徐谦想,他这么多年来都在等他们一起回到安南去。 颜俞已苏醒过来,徐谦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得关心太过,加上又熬了好几日,便去歇着了。 只是歇也歇不好,傍晚时分小憩一会,刚入夜便醒过来了,心里头还是惦记着颜俞,于是披上衣去看他。 颜俞伤很重,精神不济,只清醒了那么一小段时间,又睡过去了。徐谦轻手轻脚地推开他的房门,放缓脚步踱至他床前,却见颜俞满头的冷汗,汗珠像豆子一般,一颗颗自额头滑落,鬓发已湿了些许。 徐谦看得心中难受极了,整个儿心脏都被揪了起来,他刚想把颜俞叫起,只听颜俞忽的一声“兄长”,声音虽低,却凄厉无比,大概是梦到了不好的事情。 或许是他中箭那一日吧,徐谦想,他受不了了,何苦这么日日受煎熬?他宁愿被射中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兄长!”颜俞又唤一声,却变成了哀求,头一偏,似在挣扎着醒来,“兄长。”又像是呢喃了。 徐谦滴着泪,轻轻挪开他的头,在床头坐了下来,握住了颜俞的手:“兄长在呢。” 颜俞自小身体弱,几乎每年都要大病一场,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病痛,卧床是常有的事。每一次躺在床上不安稳的时候,他嘴里便要喊兄长,除了这两个字什么也没有,徐谦迫不得已,硬是靠着他说这两个字的语气推测他做了什么梦,然后再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兄长在呢,颜俞就好像知道似的,再也不怕了,安安稳稳一觉到天明。 就像现在这样。 颜俞做了什么梦呢?徐谦在黑暗中感觉着他的呼吸,古人云几回魂梦与君同,他怕是连与颜俞同梦一场都不行了。 徐谦不敢合眼,生怕颜俞又做噩梦,直到天光熹微,光线照进窗来,他终于看清颜俞的模样,胸膛平稳起伏着。他笑了,小心翼翼地松开颜俞的手,又退出房去了。 本算着时间,颜俞该醒了,正准备过去看他,外面却来人了,说是冯先生送来一人照顾颜公子。徐谦站在门口上上下下打量了那人好一番,说:“不需要,无论是谁让你来的,都回去,让他以后不要派别人来了。” 眼看着徐谦要关门,那人大喊:“我照顾了公子很多年的!”这人正是薛青竹,魏渊怕徐谦一个人照顾不过来,特地跟冯凌说找到他,让他过去。 却不想徐谦几乎是凶狠地回了一句:“我也照顾了他很多年!”说罢便命人把门关上,不许这人进来。 薛青竹碰了一鼻子灰,愤愤地走了,这地方变成相府以来,他还没吃过闭门羹!不让进就不让进,有什么了不起的!没走出几步,却想,说不定等会公子知道我来了,反而会找我,我不能丢下公子不管,于是又绕回去,坐在相府门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