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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竹心间一凛,匆匆提脚进了去。 黑暗中,他看不清李元悯面上的神色,只觉得他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似的,耸拉在那里,毫无生气。 “不必准备晚膳……本王乏了,躺一躺,不必扰我。” 眼前人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起身,摇摇晃晃去了寝房。 松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背影。 纱幔静垂,阴暗的床榻边,静悄悄地坐着一个人。 他双手撑在两侧,低着头,很快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沾湿了他腿上的衣摆,晕染开来。 他想,为何会这样。 此事上他并非轻率,虽钱叔断定了,可他仍不放心,又私下找了数位名医反复诊察,都说了他断无子息可能。 可为何命运总是这般开他的玩笑? 他想起了备受□□的童年,想起了那根屈辱的贞操带,想起了这些年因着这畸形的身子受的苦,一切的一切,仿佛告诉他,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逃不脱这副畸形身子带给他的命运。 目光落在小腹上,他却是连忙拉开了被褥,慌不择路地躲了进去,从头到脚盖得紧紧的,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背负重责的藩王,他与儿时那个瘦弱的幼童无异,只是个惶恐不安的孩子。 倪英一直守在门口许久,站的脚都麻了,才擦干了颊边的泪痕,推门进了去。 房内漆黑一片,倪英撩开纱幔走到了塌前,缓缓蹲了下去,眼前素锦被褥隆起一个包,像个脆弱不堪的屏障,她喉头哽了哽,轻轻地揭开了被子,露出里面一张苍白的惶恐不安的脸。 “阿英……”眼前人强撑着,却怎么也撑不住,只抖着唇流泪,“阿英。” 倪英却没有跟着哭,只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殿下别怕。” 她抚着他的脸,全然抛弃了世俗礼仪,爬上了床,将他的脑袋紧紧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如同儿时她受过的那份温柔。 “殿下别怕。”她一直重复着。 怀里的人抖瑟得厉害,像是畏寒一般。 许久许久,他渐渐闭上了眼睛,在少女温柔的抚触中睡了过去。 *** 更深露重。 庄严威重的高宅大院繁灯似锦,兵士们紧张巡逻着,偶有一二百姓路过,亦是望而生畏,躲得远远的。 曹纲捧着几册卷宗匆匆踏入了议事厅,里头灯火通明,厅中上首一个高大的男人大马金刀坐着,翻阅着眼前的书册。 鬓若刀裁,眉目冷峻,气度俨然,与生俱来的一股无形的威势。 曹纲心间暗暗称赞,深吸一口气,将案卷堆放在桌面上,恭恭敬敬道:“主帅,原两江大营的兵力已归编完毕,还请过目。” “好,放着吧。”猊烈放下了手上的册子,睨了他一眼。 毕竟做了两世的君臣,但凭对方一个眼神,曹纲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下敛眉屏息:“京中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加派人手盯着,传令下去,任何异动都需上报,尤其司马父子。”猊烈利目微微一眯:“风平浪静……上一世的狼子野心,这一世岂能吃起素来。” 如今明德帝已是卧病在床,多日未曾上朝,朝野间人心不定,暗潮涌动。 他人不知,然历经两世的猊烈怎不知,再有一个月,那皇帝老儿便要归西。很快,宫中便会下旨册封了大皇子李元乾为东宫太子,并赐监国掌印,眼看着这天下就要顺顺当当落入李元乾的掌心,便是这顺顺当当的时候,明德帝不知何故病榻前大发雷霆,褫夺了其封了不到一月的太子称号,贬为庶民。 这变故突如其来,自是打得各方猝不及防,不到数日,镇北侯司马忌更是以废太子犯上大不敬之罪拿下了李元乾,不到半月,李元乾自尽于昭狱,镇北侯当即扶持三皇子李元悯即位,朝野哗然。这当中,司马氏父子扮演了多少角色,自是人人猜疑。 然而镇北侯司马忌何许人物,手段霹雳雷霆,处事狠辣,大皇子党派虽不是吃素的,但在司马忌的铁腕下,杀了一批又一批,直到朝中再无反对声浪,这才安歇,更何况自李元乾亲信薛再兴被削权,麾下的江北大营权分三路,各有主张,拧不成一股劲,全然抵抗不了镇北侯的百万鹰军。更棘手的是,瓦剌、鞑靼大军趁乱挥师南下,内忧外患在即,愈是被镇北侯府借机牵制住了朝局。 初武廿九年,明德帝驾崩,三皇子李元悯在野心勃勃的司马氏父子的操纵下,顺利登基,改元建制,称朝元帝。 猊烈便是在这当头,把握住了时机,自请领兵出战,避开了镇北侯府的清算,并以此为起点,壮大了自己的队伍,慢慢累积起了颠覆了这王朝的资本。 如今这个时点,王朝鸾一党覆灭,但凭着一个草包四皇子李元旭断无翻身可能,且司马忌扶持傀儡自是选择毫无背景之人,在余下的皇子中,可供选择的仅余二人。 猊烈目色一沉,脑海中极力压制的某个纤细的身影浮了出来,搅动着他本是平静的内心。他按捺住那股糟乱,只思索着,这辈子那人逃脱了司马侯府的掌控,去了岭南,也不知会否再落入司马忌那老匹夫的谋算中,他有几分手段,然而区区一个偏远之地的藩王,又能抗拒多少? 曹纲看见他面色突然阴沉下来,不由询道:“大人可是有何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