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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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发生凶恶案件,律师们总喜欢把刑法第三十九条搬出来。一旦现场情况和物证不足以帮助罪犯逃脱有罪判决,他们就一定会要求进行精神鉴定。和检方用来判断是否进行起诉的起诉前鉴定不同,辩护方鉴定申请,明显都是为逃脱惩罚,更何况卫藤律师,正是靠这种手段扬名立万招揽客户的人。 就古手川主观感受而言,比起律师,这群人更像是欺诈师。 “你错了。” 渡濑突然说。 “嗯?”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觉得刑法第三十九条莫名其妙。不过,关于精神病患者犯罪后是否应该被惩罚一事,自古以来东西方其实都不断在讨论。所以刑法第三十九条并非什么特别的糟糕法条。只不过,日本司法体系既然采用了责任主义,那把具备责任能力的人和不具备的人分开看待,这本身就是合理的。” 古手川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他从没想过,会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听到拥护第三十九条的言论。 “应该是在八世纪初期吧,当时的大宝律令就已经有明文记载:老人、幼儿、残疾者犯罪,不处罚或减轻刑罚。针对精神病患者的相关规定,绝不是什么新鲜事。要说近代,还有麦克诺顿规则。” 意识到序幕已拉开的古手川做了做准备。虽然不知道渡濑到底在哪儿学的,但接下来又是上课时间了。 “麦克诺顿规则?” “有个叫丹尼尔·麦克诺顿的年轻人,有政治方面的被害妄想症,试图暗杀时任英国首相未遂。当时的首席法官写下的文章,后来被称作麦克诺顿规则。简单来讲,就是无法正确认识自身行为的人,不承担法律责任。这条规则后来也被美国采用,并把适用范围扩大到了没有控制自身行为能力的人群,之后就一直被沿用,直到现在。” “您是说,第三十九条有相当深远的历史背景,也被充分讨论过,所以就不算莫名其妙了?” “条文本身的确是这样。我觉得它之所以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难以接受,实际上是因为体制的不健全。我想你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 被正中红心的古手川失去了语言。 体制的不健全。 精神病患者出院后,会被完全放置不管,这就是事实。虽然不方便公开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是有良知的人都刻意避开不谈的禁忌话题。可正因如此,才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人乘虚而入。 “每次发生残忍的案子,都会重燃重新审视关于精神疾病患者医疗观察法案的舆论风潮。可这不治本。要想彻底扭转局面,必须要面对更敏感复杂的问题。就这样,趁着立法机构拖拖拉拉,狡猾的人又提前做了预判。你肯定还记得吧,当真胜雄曾经也被诊断为自闭症,即便他真的作为杀害御前崎的犯罪嫌疑人被逮捕,也大概率不会被起诉。” 听着渡濑的说明,古手川的心越来越凉。 “就是这么回事。搞不好青蛙男事件会再次重演。我们在追的,或许是永远没法施加惩罚的人。” 第3章 渡濑指定的下一个目的地,在松户市。 “松户市内?除了御前崎家,还有什么需要去的地方?” “你忘了?御前崎那个姓小比类的女婿,应该还住在松户市。” 被这么一提醒,古手川想起来了。 四年前的夏天,松户市内住宅区发生了一桩杀人案。一个午后,男主人小比类崇外出工作,只有女主人丽华和年幼的女儿美咲在家,当时年仅十七岁的古泽冬树伪装成水管工走进房间,将丽华勒死并奸尸,后又用钢管打死了哭喊的美咲。 古泽少年逃亡后被逮捕,但律师提出的精神鉴定结果显示,他在犯罪时处于综合失调状态,属于刑法第三十九条适用范围。一审做出无罪判决,最高法院也驳回上诉,因而少年最终被判无罪。当时,担任古泽少年辩护律师的,正是卫藤和义,而被害人丽华的亲生父亲,就是御前崎。 “妻子和女儿去世以后,岳父和女婿的关系也就不存在了。原本对于岳父来讲,女婿就跟小偷没差别,站在女婿的角度,岳父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人物。可这毕竟是命案,所以还是得去拜访一下女婿。” 就连和直系亲属也没什么交集的古手川,压根儿就不明白岳父和女婿的关系。不过也很容易理解,共同的家人被以那么残忍的方式杀害后,二人之间难免会衍生出一种新的联系,作为受害者遗属的联系。 小比类家离御前崎家所在的白河町仅数公里。这大概就是所谓“汤不会凉”的距离吧。不知道女婿小比类怎么想,但对御前崎来说,是一个随时都能去看女儿和孙女的地方。 目的地位于一片幽静的住宅区。每家每户都比较宽敞,所以虽然建满了房子,也不会给人太过密集的印象。 “这应该是比较新的区域了。” 渡濑小声说。 “您怎么知道的?” “你看这路的宽度,超过六米了吧。建筑基本法规定的道路基本宽度,是四米以上。但两辆迎面行驶的车要想错开,四米就有点勉强了,所以行政方面认为,路最少得有六米宽,就指定了住宅区开发时要预先腾出六米的宽度来。” 也就是说,路面比较宽的住宅区大都比较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