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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府吃瓜日常 第100节

    可陶凤琴却在仓夷等人的搀扶下,匆匆赶来制止,“大郎,住手——莫要糊涂。”

    “阿娘。”

    崔植简抬起头,没有打算放手,“你怎么来了……”

    陶凤琴生性胆小,她瞧见儿子这个模样,吓得带着哭腔开口相劝:“我不来,我怕你酿成大错。儿啊,我知你最心疼你祖母,你祖母病了,你心焦。可我教你的处世之道,你都忘了吗!你且放手,二房的事,你就叫他们自己解决,咱们不掺和。儿啊,快跟我回去——”

    陶凤琴的处世之道……

    言及此处,崔植简陷入沉默,他凝眸于她那卑微的阿娘,忽而叹了口气。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放手,崔植简却说:“阿娘,你从小就教我们凡事要忍,儿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可今日,儿不想忍了。一味忍让换来了什么?换来一次次的伤害?换来了他们更加的肆无忌惮?这个家都快被他们搅成什么样了?”

    崔植简的心情复杂,陶凤琴陷入沉默。

    没有人懂,在这个家里,老太太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老太太,崔植简现在将会做着不喜欢的勾当,这身甲胄也不可能穿在他身上。没有老太太,崔植简今日娶的将会是那个他不喜欢的女人,而非这个他一眼钟情的女郎。是老太太成就了今日的崔植简。如果没有老太太,今日的崔植简也将不复存在。

    虽然众人难以理解,可在人群之外,崔植筠望着崔植简眸色深沉,却将他读懂。同样身为父亲的儿子,崔植简反叛肆意。而他呢?就是循规蹈矩,被父亲亲手捏造出的那个。

    所以,崔植筠是羡慕崔植简的。

    被压制的心,藏在眼底。

    邹霜桥却趁着混乱,悄无声息拾起了那把注目已久的剪刀,不知要向何处刺去。然崔植简的那把剑,不知何时到了崔植筠手上,瞧他细心洞察一切,在邹霜桥俯身前走来,毫不犹豫地将刀柄抵上了她的肩。

    “把东西丢了。”

    崔植筠厉声喝止,他猜不透邹霜桥的动向,便只能如此。

    邹霜桥却不屑嘲讽,她竟反手将剪刀抵去崔植筠持刀的手臂,威胁起,“崔植筠,你个读书人,敢用刀吗?”

    “二郎。”筝忧心四起。

    崔植筠却淡定自若地看着臂上的剪刀说:“你可以试试。”

    疯子。

    邹霜桥蹙起眉。

    一切就此陷入僵局,

    然这破局的时机,无人知晓又会在哪里……

    -

    兰春苑很静,东边的火烛熄灭一盏,崔植筠眼中就黯淡一分,可他却掷地有声地说着,“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把东西丢了。”

    邹霜桥不肯,也没应声,她眼神紧盯着挣扎起身的邹霜桐。没有一丝怜悯。

    她在幻想,把她变成跟自己一个样。

    这样才公平。

    傲然视之,崔植筠望着邹霜桥脸上早就干涸的血迹,以及她眼中对邹霜桐的怨恨,渐渐拼凑出了故事的全貌。可恩恩怨怨,纠纠缠缠,无休无止。人啊,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呢?

    冰冷的刀刃贴近邹霜桥的脖弯,崔植筠开口说:“邹霜桐,你若现在放手,今晚的事就是家事,一切都还有挽回余地。你就还有谈判的资格,你能得到的,一定比现在更多。你若执迷不悟,这一剪刀刺出去,可就再没办法回头。”

    崔植筠没在救她,他只想叫事情消停。

    可苦涩的泪,却顺着邹霜桥的眼角落下,一直刺痛着她的伤口。

    她说凭什么,“是我要回头。”

    “她就不用付出代价吗?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她就应该学会接受,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其自然的活下去。这样谁都好过不是吗?县主走了,没有人再压她一头了,她可以独大了。”

    “可她却把一切都毁了——”

    她觉得她真蠢。

    邹霜桥的怒火没有随着时间消移,同样她们之间的恩怨也非一朝一夕。积攒多年的怨气,在今夜被逐个点燃,最后在心中烧成了海……她将错处,全部归结在邹霜桐身上。

    崔植筠瞧得出,邹霜桥没想善罢甘休。

    他犹豫着将刀抽离。

    崔植筠言已至此,眼前人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再去介入这场因果,便是多余。

    于是乎,崔植筠沉声说了句:“别伤及无辜,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去,邹霜桥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当她垂眸对上邹霜桐那瞪视的目光,便默默收回了那只抵在崔植筠臂上的手,再没回头看去。

    -

    院中,陶凤琴的劝说还在持续,崔植简的话根本改变不了她那故旧的思想。她只一味哭喊着,要求崔植简放手,不若就要给他下跪。崔植简失望地看着他那懦弱,从不为自己争取的亲生母亲。

    终于决定妥协。

    可崔植简却不甘心,他低下头看向崔植松,想将人扔开。

    可孩子的啼哭声,却从院子后头一路传来。崔植简举目相望,眼神从狠绝转而变得柔软。

    继而冷静下来。

    众人之中,最先发现小玉的,是太史筝。筝瞧见小玉赤脚跑来,赶忙疾步奔去,将小玉一把抱起。小玉虽小,但她却什么都懂。

    瞧她埋在筝的怀里,一遍遍重复起,“伯娘,我怕,我怕。我怕爹爹,我怕阿娘……”

    筝亦一遍遍抚摸起她的头,“小玉,不怕不怕。伯娘在,二伯在,大伯,大伯娘也在。我们都在。”

    可一旁崔植松与邹霜桐却无动于衷,孩子的哭泣,唤不起他们的良知。他们只自私自利地活。

    崔植简见此场景,冷笑一声松开了崔植松的手臂,跟着假意握拳朝他,崔植松便被吓得掩面逃窜。

    崔植简摇摇头,笑骂了声:“废物。懦弱无能,自私自利,枉为人父。”

    陶凤琴见儿子起了身,这才松了口气。

    她的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崔植简抬眼扫视过众人,转头来到崔植筠那边,伸手讨回了自己的佩刀。

    环首刀入鞘的那刻,乌云四散,崔植简已不打算与他们再去追究,因为没有意义。只是,他又在离开前,抬脚走向太史筝,带着平和摸了摸小玉的头。

    小玉趴在太史筝怀里,咬着指头轻轻地抽泣。

    她怯怯地望崔植简,直到察觉眼前人没有恶意,才为他转过了头。崔植简与那双晶莹的眼眸相对,不做犹豫,开口问了声:“小玉,跟大伯回家好吗?大伯娘做的兔儿包,小玉不是最喜欢?”

    筝讶然于崔植简的反应,她从未见过大哥这样温柔过。

    “小玉可以日日都吃兔儿包吗?”小丫头的喜怒全在脸上,她吐出被自己咬的通红的手指,问起崔植简来。她喜欢大伯娘,她喜欢兔儿包。

    崔植简应声说:“可以。”

    小丫头便伸手摸了摸他肩头的兽首,以示亲近。崔植简见状,二话不说从太史筝怀中接过小玉,转身带着孩子离开。可直到路过,那闹得反目成仇的夫妻两身旁时,也无人去阻拦他分毫。

    崔植简停下脚步,漠然看向他们,直言道:“小玉我带走了。今日我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才选择饶了你。等你们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悔过了,知道怎么做父母了,怎么做好一个人了。随时来接,我无二话。不若,你们真的不配拥有一个这么好的闺女。”

    说罢去到仓夷身边,崔植简牵起了她的手,扬声说:“媳妇走,今日不归营了,咱们蒸兔儿包去。”仓夷一时难以理清状况,可她望着躲在崔植简怀里的小丫头,还是应了声:“好。”

    如此,夫妻两个就这么领着小玉,离开了这场是非。彼时,褚芳华掩着心口无法言语,崔植林那怯懦之人,自是也不敢去阻拦崔植简带小玉离去。

    崔植简来时匆匆,走时忙忙。晃了一圈,出了口气,还给自己白捡了丫头。

    随着他们的离去,院中又陷进一片死寂,陶凤琴也不知在何时离开,崔植筠转眸去拉了太史筝的掌心。既是大哥走了,他们这本就不打算多管闲事的人,是该离场。小两口相识一眼,跨出了兰春苑。

    可就是在光影变换的一瞬,身后院中却传来了邹霜桐愤怒的嘶吼。

    筝就着微弱的烛火向后看。

    邹霜桐忍痛起身,朝邹霜桥步步紧逼。邹霜桥在她的动作之中,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剪刀,可她的手却是颤抖的,她其实根本没有勇气,将受到的伤害讨回来。

    长姐,是她逃不出的噩梦。

    邹霜桥屏住呼吸,连开口都带着颤动,“邹霜桐,你别以为我…不敢……”

    邹霜桐却不以为意。

    她将离心脏不远不近的肩头,抵在邹霜桥的那把剪刀上,复说起那句:“把一切都毁掉的人到底是我?”

    “还是你。”

    事到如今,自她们心中生起邪念起,就注定了结局。以至于现在,她们之间也只剩下了互相指责。

    没有半分情意。

    邹霜桥握紧了剪刀,如鲠在喉。那声长姐压在心底,再也唤不出一句。邹霜桐却似成疯成魔,她仿佛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能舍弃。她今日要的,只是拉着眼前人一块下“地狱”。

    冲破肌肤的阻隔,不深不浅的距离。难以致命。

    邹霜桐猛然向那把锋利的剪刀撞去,鲜血浸湿她的衣衫,她依旧有力气看着邹霜桥那双惊恐的眼睛。她告诉邹霜桥:“妻对妾略施责罚,那叫惩治严教。妾对妻以下犯上,那是罪无可恕。邹霜桥,你知道的,没有人……能贪恋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杀你,不发卖你,我要状告你。你……就烂在开封府的大牢吧。”

    邹霜桥松手退后,十六年的相处揣摩,她依旧是斗不过一个邹霜桐。

    邹霜桐倒了地,她意识清醒,望着院中来去奔走的人,以及邹霜桥失魂落魄的神情,肆意笑起。

    可她笑着笑着,却忘记了自己。

    崔植松捂着受伤的身体,来到邹霜桐面前,抛下一句绝情的话,“疯女人,我们的缘分尽了。从今日起,我要休了你。”

    两败俱伤。

    这是齐以君预言过的结局。

    慌乱已至,使人的惊呼四起。褚芳华的咒骂与对自己莫名的指责,跟着嗡鸣在脑海里。这时的崔植林立在廊下看着乌烟瘴气的“家”,第一次选择袖手旁观,没有上前去。一直以来的信念崩塌。

    在这一瞬,他忽而觉得齐以君或许是对的……

    第98章 在乎

    回去的路上, 烛火昏昏。

    崔植筠眼眸低垂,太史筝自他身侧望去,他的那张脸上写满黯然。筝握紧了他的掌心, 可今日不知为何……自己温热的掌心, 却怎么也暖不了他。

    以至于,筝噎在喉间的那声二郎, 到了银竹雅堂外也没唤出口来。

    抬脚跨门,去到廊下有风无月。

    吴婶与浮元子早就在转角的小屋歇下, 打扰不到院中人。四下寂静,崔植筠转眸看向太史筝, 带着疲惫与之轻声说:“小筝, 陪我在这儿坐坐好吗?”

    筝应声道:“当然可以。”

    她微微翘起嘴角,这才唤了声:“二郎。”

    两只手交叠搁在廊下, 筝察觉到崔植筠压着她手背的掌心, 有些许回暖,再抬头, 他却还是一言不发。筝便用另一只手抚摸起崔植筠的手臂, 悄悄朝他靠近, 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