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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朕不敢杀了你。他用力捶了一下桌案,巨响传遍整个大殿。 皇上当然敢。韩冥倏地举头,望着他隐隐夹杂怒火的脸,弑父,杀母,嫁祸兄弟,甚至连自己的女人都要利用的皇上,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祈佑被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心,紧握成拳的手无力一松,思绪百转,骤然闭上眼帘,瘫靠在座椅上。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曾经的往事,历历在目 那年他才八岁,八岁的孩子不是应该在母亲的疼爱下成长吗?为何他却没有母后的疼爱,甚至连母后的一个拥抱都得不到。而他的哥哥,纳兰祈皓,却能每日依偎在母亲的怀中撒娇使xing,而母后对他永远都是满脸疼惜。 那时的他,多么希望母后也能抱抱他,哪怕是一个笑容,一句关心,他都知足了。可为何母后却吝啬她的爱,始终不肯分给他一分一毫?那时的他总会自问为什么?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惹母后生气? 为了让母后喜欢自己,他开始用心听先生授课,每夜都掌灯夜读,直到眼皮打架,再也坚持不下去才肯沉沉趴在案前睡去。几年间,他的学识在诸位皇子之上,而先生每次都会对他赞不绝口,声称将来必为大材。先生经常会拿他的文章给父皇阅览,父皇也是大喜,亲自来到未泉宫考验他的才学,最后父皇对他说了一句佑儿,朕这么多儿子中,属你最像朕。。 他顷刻间成了众皇子中的佼佼者,他满心欢喜的跑到太子殿,将父皇这句话告知母后,心想,这样母后就该对他另眼相看了吧。可是,母后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怒火横生的指着他的鼻子道,即使你像皇上又如何,太子只有一个,就是皓儿!你不要妄想取代他的地位,现在就给我滚出太子殿。 怔怔的听着母后的话,他出奇的没有哭。他终于明白,原来母后不喜欢自己,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自己不是太子。正因为哥哥是太子,所以母后就把全部的爱给了他,是吗? 自那以后,他不再当着先生的面表现自己,就连功课也是敷衍而行,先生对他的期待也是一日复一日的消减,最后变为失望。他更是学会了隐藏自己的qíng绪,逢人便是一脸淡笑,尽量掩盖着自己的锋芒。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他变成了一个沉默避世之人,再也没有人关注他了。 直到十五岁那一年,父皇突然来到未泉宫,他问,佑儿,为何现在的你与数年前滔滔伟略,言辞jīng辟独到,行事果断的你完全成了两个人? 他只是笑着回道,文章写的再好,志向再伟大又能如何?儿臣也只是个七皇子。 皇上用复杂与惊讶的目光盯着他良久,那父皇明日就下旨封你为王。 他听到这个旨意只是清雅淡笑,丝毫没有喜悦之色,只是缓缓道,儿臣,想要做太子。 这句话出奇的没有引得皇上勃然大怒,他只是仰头大笑几声,有志气!这才是朕的儿子。好,朕允诺你,若你有本事能将太子扳倒,这个太子之位就是你的。 父皇此话一出,点燃了他心中的一把火,他似乎从那一刻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对,太子之位,或许,他得到这个位置,母后就会注意到他了。他要证明给母后看,他纳兰祈佑并不输给纳兰祈皓。 十八岁那一年,他本是奉父皇之命前去与夏国的新帝谈判,但是在夏国与亓国的边境之处却救下了一位姑娘,她是夏国的馥雅公主。更重要的是,她有这一张与袁夫人一模一样的脸。 记得父皇曾拿袁夫人的画像给他看过,还告诉他,袁夫人是母后亲手害死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将她定罪。那一刻,他对母后的所做所为更加厌恶。 他与馥雅公主谈了一笔jiāo易,把你的命给我,我会为你复国。 她眼底一片迷茫,深深的凝着他的眼睛,然后点头,如此坚定。他不禁欣赏起这位公主,很懂得把握机会,更有那处变不惊的冷静。若是将她放入后宫,给她无尽的宠爱,母后一定会方寸大乱,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害于她,那么,就很容易抓住母后的把柄,将其定罪了吧。 他将早已无力动弹的她拦腰抱起,真的很轻。犹如受伤后的鸿雁,美的令人动心。那时他才明白,为何父皇对那早已香消玉殒的袁夫人一直念念不忘,持续着他那静久不息的爱。 一年后再见到馥雅公主之时是在皇宫,她的身份是进宫选妃的秀女潘玉。依旧是一脸淡雅脱尘,丝毫没有因国破家亡而沾染上一点俗气。他不禁奇怪,难道她一点也想报仇?那么,她又为何要与他做这笔复国jiāo易? 她进宫这些天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她。听云珠说,她竟跑进长生殿寻找绣题答案,幸好遇见的是祈殒,而不是父皇。因为,到至今,他仍没有将馥雅的事告知父皇。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怕她的纯真沾染了这宫廷的俗气吧。他并不想将她卷进这场男人之间的斗争中。 当他得知馥雅在回苏州的船上突然失踪,他的心硬生生一阵刺痛,那份痛不是担心她出事,计划就要泡汤。仿佛有人拿刀在胸口上划下一道道伤口似的,疼的让他几乎窒息。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她千万不能够出事。 那时他才敢正视自己对她的感qíng,竟在这不知不觉中因她而牵动,从何时起,竟已qíng根深种。 渐渐收回飘远的思绪,缓缓睁开眼帘,眼神中流露出隐痛。再望望依旧跪着的韩冥,暗哑道,你退下吧。 韩冥有些惊讶的望着皇上,他从没想过,放走皇上妃子的罪名能得到宽恕。还有他那黯然神伤的目光,清楚的告诉了他,皇上一直深爱着潘玉。可是他不懂,既然如此深爱,如此难以割舍,为何当初要选择利用?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可能会扼杀了他们之间的爱? 谢皇上开恩。韩冥起身,早已僵硬的身子也得到缓和,轻步退出御书房,望着夜幕低垂的黑夜,皓月婵娟,夜永绵绵,稍觉轻寒。 她,逃到哪了?是该寻找到一个安宁的地方过着避世的日子吧? 从怀中取出一本破旧带血的奏折,将其轻轻打开,纸张早已泛huáng,里面赫赫写着九个他早已看了千百遍的字,潘玉,亦儿臣心之所爱。 他一直都明白,这封奏折对于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他却因私心,将它偷偷收起。那时的他想着,只要这个东西在她生命中消失,时间就会让她淡忘这份爱。甚至,在与灵月大婚后,不顾众人反对,毅然请求姐姐同意他纳妾。姐姐受不了他qiáng硬的态度,点头同意了。 当他满心欢喜的回到桃园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却没了她的踪影。听周围的孩子们说是被征进宫为宫女,他就知道,即使这个奏折消失了,她还是放不下祈佑。 好多次,他都想将这个还给她,却迟迟未找到适当的机会。一直到现在,依旧留在他这,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还给她了。 晚风之寒chuī醒了他的思绪,他不禁露出苦笑,有着苍凉之感。以后,皇上再也不会信任他了吧。这样也好,他能就此脱离这个充满权yù血腥的皇宫,再也不用为皇上做一些违心之事。只是,他放不下姐姐呀,她毕竟不是皇上的亲娘,若一昭一日姐姐犯错,有谁能保她呢? 深宫大院,人人自危。伴君如伴虎,千古不变之理。 手捧人参燕窝汤的尹晶朝御书房走去,徐公公一见她来,便焦急的迎了上去,奴才参见花蕊夫人,您来见皇上吗?皇上已将自个关在御书房内整整四日未出,也不允许咱们进去。奴才可担心皇上继续这样下去,龙体会受不了啊。您帮忙劝劝吧 蒂皇妃的失踪让宫内的奴才暗自猜测许多原因,闹的整个后宫沸沸扬扬。而皇上竟将自个关在御书房内四天之久,也不上早朝。他不禁感叹,皇上对蒂皇妃的qíng,真的已到如此地步?可那个蒂皇妃也无倾城之貌,仅是一张平凡的相貌,如何能将皇上迷惑至此? 徐公公暗自感慨许久,再望望眼前这个相貌高出蒂皇妃许多的花蕊夫人,她脸色略微伤然,一声叹息后,走至御书房门外,轻敲着朱门,皇上,您开开门臣妾是尹晶,求您出来见见臣妾吧。 里边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又敲了一阵子,依旧没有人开门。尹晶与徐公公对望一眼,终是垂眸不语。 眼尖的徐公公见到她眼眶中缓缓凝聚的泪水气,朝她靠近一步,轻唤,夫人 我错了,原来我一直都未超越雪姐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从来没有。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手中的人参燕窝汤顷然摔落在地,发出一声刺耳声响。她倏地转身朝回廊深处飞奔而去,泪水终于聚满而滚落在脸颊,哭花了她的妆。 徐公公望着她的背影,不仅感叹道,又是一位傻姑娘。他从皇上还是七皇子开始就跟随在他身边,已经看了太多在皇上身边匆匆来匆匆去的女子,皇上对她们再宠爱,终究是三分热度,七分利用。也唯有蒂皇妃,是特别的吧。 御书房内的祈佑依旧靠坐在椅上,神色惨然,桌案的红烛早已染尽,唯剩下点点红泪。一扇小窗半掩,有风拂进,chuī三了桌上凌乱的纸张,飘飘而飞扬起。每一张纸上皆赫然写着馥雅二字。一笔一划,似乎都倾注了太多的感qíng。 忽听外头传来一阵破碎之声,将他的思绪打乱。他伸手接下一张在空中飞转不停的皙纸,怔怔的望着纸上之字,勾起一抹柔qíng,馥雅,为何要逃。既然都知晓真相,为何不当面质问或是指责。为何要深埋心中,一语不发的再次逃跑?难道我的所作所为,真的到了如此不可原谅的地步?他喃喃一句,继而扯出一丝沧然之笑。 还记得,去年中秋 祈星带着一张字条jiāo给他,说是云珠身边的宫女雪海要他转jiāo给自己的,当他看见那张纸上写着的落香散尽复空杳,梦断姿雅临未泉。 看到这句话之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但他不能表现在脸上,不能让祈星看出一丝破绽。只是随意将字条放在桌上,朕,今夜陪伴静夫人。 祈星脸色一如往常,平稳正色道,不知皇上有没发现,她的背影,似乎很像潘玉呢! 他只是好笑的望着祈星,你不会想告诉朕,那个与潘玉有着天壤之别容貌的宫女就是她吧? 祈星恭谦一笑,臣只是将心中所想有感而发。说罢便离开,而他的心却不能平复,不断的望着字条上那句诗,不正是馥雅二字吗?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