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页
再归撷芳院,心中一片凌乱无措,双手jiāo握微微泛白。深冬之冷的确令人稍觉凄寂,这撷芳院更是一片萧索之态。方才与韩冥的一番对话确实令我有些心力jiāo瘁,他说我变了,浑身上下包藏着浓烈的仇恨,与先前那个纯真与世无争的我完全判若两人。或许吧,人都是在一次次背叛伤痛中成长,人无完人,就连神仙都会有七qíng六yù,且说我不是神仙,所以我也不例外。 经过杨婕妤厢房前,见里边灯火闪烁,晌午她猝然晕厥之态又闪入我脑海中,心下担虑她的病qíng,就信步朝她房内走去。 咯吱推开那扇半掩的红木门,第一个进入眼帘的正是半倚在软衾枕上的杨婕妤,目光呆滞,脸色惨白如纸,在微暗的烛光拂照下愈加晦暗。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只见苏婕妤左手端着仍旧在冒着热气的药碗,另一手捧着汤勺,正苦口婆心的劝慰她喝药。而g上那个人儿却纹丝不动恍若未闻,依旧目视桌案上那支已快燃尽的红烛。 雪姐姐。苏婕妤一见我来,忙起身相迎,几个时辰前御医为容溪姐姐诊脉,说是抑郁成疾,乃心病。开了个方子让下人煎了碗药送来,可是她怎么都不肯喝下。 我朝g榻边走去,御医都说这是心病了,有岂是一剂方子一碗药能根治的。轻轻为她顺了顺盖覆在身上的五福鸳鸯锦被,一曲牡丹亭令之猝倒,定然有着心事纠结在心,若能吐出方能打开心结。 木然的眼珠因我的话而转动,默默流连于我与苏婕妤之间片刻,似乎还在犹豫着。却又闻一声脚步声伴随着推门声,我们三一齐将目光投向迈进门槛的人,是晌午于苑中铭唱牡丹亭的那位婕妤。 她一见我们三的目光倏地停下步伐,不自然的停在原地,我是不是打扰了。 不碍事,尹婕妤怎会来此。苏婕妤有些讶异她的到来。 杨婕妤是因我一曲牡丹亭而晕厥,心中有愧,故前来探视。她浅笑盈望,脱尘的气质不时散发着,可好些了么? 没事。略带沙哑的声音听在我心中格外难受,看来她真是病的不轻,其实今日只是颇有感触罢了。 听此曲会如此伤感乃至晕厥之人,内心必有心之所爱,杨婕妤的心中之痛定是因与挚爱之人的分别,故而伤心肠断如此吧。说话的是尹婕妤,她朝我们这靠过,语气甚为肯定。 但见杨婕妤苦笑一声,算是默认罢。因病中说话有些吃力,气若游丝的慢慢道,自幼就与府上管家之子关系甚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彼此倾心。可父亲非要我进宫选秀,只为让我有昭一日蒙得圣宠龙恩,光耀门楣。终是抵不过父亲的相bī,无奈之下进宫。清泪低垂,早已是泣不成声。 我忙将置于腰间的锦帕抽出,躬身上前将她满脸的泪痕抹去,妹妹要保重身子。 可这后宫无数佳丽,皇上又怎会宠幸于我,且不说宠冠后宫的静夫人那关难过,就算得宠又怎能保证某日的失宠。我怕是也只能于此撷芳院凄凄惨惨了此残生。越说越为凄凉,也感染了尹、苏二位婕妤,她们皆黯然神伤,垂首自思。 这就是寂寂深宫中妃嫔的悲哀,那我在她们眼中又是何其幸运,能得到皇上如此眷顾,是福是祸暂且不论。在这残酷yīn谋密集的后宫,我怕是已无法抽身离开,必然卷进这场无休止的斗争中。 众姐姐若不嫌弃,原与之结为金兰姐妹,待日后相互有个照应。苏婕妤骤然开口道。 我疑狐的瞅了她一眼,后舒眉一笑,与杨婕妤对望一眼,她眼中并无拒绝之意。在瞥向有些迟疑的尹婕妤,思云妹妹好提议,既然咱们如此有缘,就结拜罢! 苏婕妤注意到尹婕妤闪烁的目光,尹姐姐莫不是嫌弃我们! 她轻轻摇头,怎么会呢!再次沉思了一会,始终还是未有表示。 我轻轻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我如此有缘,我亦将你当做知己,那么结拜又有何妨? 她怔然的望了我一眼,复杂之色流露,终是颔首应允。 在我与苏婕妤的搀扶下,将她从g榻上扶下,后随我们一同跪在寒彻的地面,四人齐首仰对窗外惨淡新月起誓道: 我,苏思云。 我,雪海。 我,杨容溪。 我,尹晶。 愿于此刻结为金兰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苍天可鉴,明月为证。有违此誓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二十一章第一蒂皇妃 五日后,原本暖日和煦的天色倏然下起了翳翳飞雪,万里飞霜,举目四望皆是皓洁一片,晶莹娟秀,绚丽多姿,滋润美艳之至。撷芳院的婕妤们顶着大雪在小苑内三五个一群堆着雪人,双手与双颊皆冻的通红,却还是乐的尽兴。 我捧着手炉,站在窗前望着她们天真的笑颜,无忧无虑。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这朦胧美景,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思。她们这般真的让我好生羡慕。庭霰的雪花越发积的厚实,飘洒在他们身上、发丝上、皆是满满的雪花,别有一番美态。 小主为何不与她们一起玩儿?心婉的心qíng也因她们的欢声小语惹的蠢蠢yù动。 一直比较怕寒。短短的解释到,手掌不时在手炉上摩擦着。 心婉沉默着望着被雪欺压颓败的树枝半晌才缓缓问道,小主为何要与尹、杨、苏三位婕妤结拜金兰姐妹?我看她们是知道皇上对您格外恩宠,刻意想着巴结您,望将来也晋封嫔妃。 我清冷转首,在这后宫,多一个姐妹总比多个敌人好。 她怔怔望着我出神,带了忧愁道,奴婢愚见,觉得小主根本没有必要与之jiāo好。皇上对您是如此呵护,怕是将来连静夫人都要忌惮三分,您何需忌惮这些等待皇上临幸的婕妤。 我仰首望苍穹无际的天空,水天雪一色相措接,看着我眼眸花乱,有些迷茫。尹婕妤之父,正一品督察院左。苏婕妤之父,正二品内阁学士。杨婕妤之父,沧州第一首富。顿了一顿,又继续道,现在后宫分为两派,一派为静夫人党,由于皇上对她格外恩宠,气势格外嚣张跋扈。另一派为皇后党,光她的身份是皇后不说,父亲杜文林丞相在朝廷的势力几乎能一手遮天,多少宫嫔不争着巴结。若我受皇上龙恩圣宠必然遭受到两方的大压,我必须由此刻培植自己的势力,否则即使皇上再宠我也只是昙花一现,终如浮萍飘dàng。 心婉遂沉默一番,再颔首醒悟,小主心思缜密,想的周全,奴婢让小主见笑了。 圣旨到雪婕妤接旨!一声吆喝由撷芳院外传来,格外响亮。充满欢声笑语的小苑顷刻间寂寥无声,皆整整衣着,跪地相迎圣旨。 我也速速将手中的手炉放下,与心婉疾步出门跪于正中央的雪地中迎接圣旨,徐公公立我跟前将一卷金huáng的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雪婕妤,朕之所爱,愿其伴朕余生。今封为大亓朝第一皇妃,赐号蒂,入主西宫,正位昭凤宫。农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正式大婚授予封号玺印,普天同庆,大赦天下。钦此! 当圣旨宣读完毕之时,我听到一阵阵冷冷的抽气声,而我也受到了震撼,忙出声道,奴才叩谢皇上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的声音打破所有人此刻的宁静,众婕妤皆回神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双手捧接过圣旨,怔愣的凝望着手中的圣旨,如此简单的圣旨,没有华丽的辞藻为我修饰,只有短短一句朕之所爱,愿其伴朕余生。蒂皇妃帝皇妃,如此高的封号,怎能叫我不为之动容? 蒂皇妃,奴才给您行礼了!徐公公扯着笑,屈膝而下向我跪拜,其他婕妤也调转身子,向我跪拜,齐道,参见蒂皇妃! 都起吧。我立刻召唤他们起身,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已经很久没有人再跪拜过我了。 徐公公站正了身子,躬腰哈首道,皇妃请移驾昭凤宫,奴才们早就将其大典好,只等皇妃您的大驾。 我轻轻将颈边被风chuī乱的发丝顺了顺,能否携心婉一同进人昭凤宫?她倒挺讨我喜欢的。 他微一诧异,转瞬即逝,皇妃都开口了,奴才们当然照办。 转首朝心婉笑一笑,再道,那就多谢公公了! 他忙接口,奴才不敢当。 在众位禁卫军与奴才们的簇拥下乘着玉辇晃晃dàngdàng的朝昭凤宫走去,踩着地上的雪花孜孜作响,心婉紧紧跟随在我身旁为我打伞,将风雪尽数挡去。徐公公则是走在最前边领路,我凝神侧望这朱壁宫墙,赤金的琉璃瓦上早已覆满皑皑白雪,蜿蜒如同银白巨龙伏卧这皇宫之上,是个好兆头。其间大小殿阁楼台复杂jiāo错,连绵不绝。 临走时,我与三位妹妹于房内小谈了片刻才离去,她们皆是满脸欣喜的恭贺我的晋位,临别时依依不舍的凝视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下口。 不论她们的表现是刻意的讨好、虚假的奉承我都不介意,毕竟将来我要除去那不可一世的杜皇后与高傲自负的静夫人还要仰仗她们。这些天我也仔细对她们三细细观察了一番,尹晶心高气傲,才学出众,能歌擅舞。苏思云国色天香,心直口快,冲动浮躁。杨容溪温雅端庄,品貌兼备,不喜于色。三人皆各有所长,独俱一格。 几点雪花打在我眼上,不自觉的闭了闭眼帘,再睁开,茫茫之感更将我笼罩。当玉辇经过拐角处之时正碰上同乘玉辇迎面而来的静夫人。她依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摸样,眉宇间却少了初次在船上见她时那股脱尘、清雅,是这个后宫将她变得这般罢! 徐公公一见静夫人,立刻跪地行礼,奴才给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她睇了徐公公一眼,免礼!再将目光投放至我身上,眼神闪烁,也不知雪婕妤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将皇上迷的神魂颠倒,竟和本宫与皇后之力都无法阻止皇上的册立之心。本宫真的很不解,你除了一张利嘴与惊天舞姿之外,还有哪儿能让皇上着迷。 丝毫不介意她的暗讽之语,唇边勾勒出似笑非笑之态,虽说本宫未正式授玺印,可皇上的旨意毕竟已下,那么在本宫面前静夫人你是否该自称臣妾?后宫的规矩是这样吧,徐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