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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色的火焰舔舐着画纸边缘,吞噬尽画中女子。王爷头也未回地离开了别院,画卷燃尽的灰最后带着深秋的冷意被风卷向空中,它们飘啊飘,也不知究竟飘往了何处…… 院内的小厮们缩着身立在火堆旁,脸上带着惊恐的惧意。朱梓扬目光冷冷地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他胸口一阵冰凉,妖物吗? “你们都走吧。”他抬眸望向院内小厮们脸上噤若寒蝉的表情,低语道。小厮们一窝蜂地离开了别院。朱梓扬低垂着眼眸,他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复杂的冷笑,深沉的恨意缓缓流淌过他墨色的瞳仁中。 此时,他袖口被轻轻拽了一下,“少爷。”那人在一旁轻声唤了一声。 他没有离开吗?朱梓扬的眸底闪过一丝茫然之色,转过了头,只听那少年道,“这是我方才偷偷摸摸捡回来了。”庚毅小心翼翼从怀中捧出一本古册,放在朱梓扬手中。封面已经被火熏黑了,不过内里的字迹都还清晰。他双手背过身后,垂下了脑袋,“我想虽然王爷不准留王妃的遗物,但是少爷至少还能留一个念想。” 朱梓扬那双漆黑的眸默不作声地凝望着庚毅被灰烬染黑的脸:“手伸出来。”他沉默了半晌后道。 庚毅一愣,藏紧了背在身后的双手,嘴中磕磕绊绊地道:“少爷,我……” 朱梓扬蹙了蹙眉,他不由分说地拽过少年的手。只见少年的掌心一片狼藉的痕迹,血色皮肉裸露在外黏附着黑色的灰。“少爷,脏。”庚毅想要挣脱开朱梓扬的手,他着急地解释道,“我方才扒火堆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火星,用凉水冲冲就好了,不严重。” 朱梓扬抿着嘴未说话,只是拽过庚毅的手进了屋,他从柜中拿出了药膏,用沾湿的手巾轻轻拭去庚扬手上的灰,小心翼翼得给他抹上药。黄花梨雕花的柜深处摆放着一尊鬼佛,半人半鬼,双眸竟如染了血般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四手各端着一枚人头骷髅。 庚毅怔怔地望向这尊半人半鬼的鬼佛,他记得莲池内埋放的鬼佛被家仆们打碎了,竟然没想到这里竟还有? “这鬼佛名唤喜乐佛,是用暹罗高僧的肉身铸成,用我母亲心头血日日浇灌,祈愿朱家能喜乐顺遂。”朱梓扬说着,勾起了嘴角口中发出了一声冷笑,“他们在莲池中找见的那尊鬼佛仅是一尊无用的泥塑罢了,不过是那个人手段。”朱梓扬的瞳仁内淌过一抹暴戾的杀意,他笑道,“喜乐佛,他可是一尊要人命的鬼佛。我母亲用命换了朱家的荣华富贵,现在该有他们来偿还了……” 自那日后,朱梓扬变得忙碌了起来,他待在书房内的时间日日变少,就连庚毅很少见到他了。一日,朱梓扬坐在梨花木案前看书,这大概是他近日来难得清闲的时候,庚毅站在一旁低着脑袋笨拙而认真地磨着墨。 “庚毅。”阳光透过窗棂,照得满室。朱梓扬放下手中的笔,兀而抬起了头,“忽而想起很久以前,我问你若是我没有捡回你,你想要做什么。” 庚毅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瞪大眼眸。朱梓扬笑了笑,他站起身望向窗扉之外,斑驳的光晕映衬在他的白玉般的面庞上,他叹息了一声道:“别当我的书童了,我送你从军去吧。” 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庚毅垂着头,嗫嚅道:“少爷,庚三做得有哪里不对吗?” 朱梓扬笑了笑,他蹲下身摸了摸庚毅的脑袋,“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心意已决,去吧,去做一个和你父亲一样的大将军。”庚毅被舍弃了,但是他不懂,朱梓扬这后半生仅剩的那点人性与温柔全给了这个他从巷角捡回来的乞儿身上。 十三岁那年,庚毅被送去从军。十三岁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大漠荒芜,风沙漫天,老兵们哄笑着问他可有心上人。他喝下了人生的第一口酒壮胆,第一次把爱说出了口。他道,有,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 正德十三年,那年的春来得比往年要早上一些。庚毅十七,三月的春光似锦,连荒漠之中都开出了野花。那人就在这般时节,骑着高头骏马忽然而至,浅桃金边的绸缎衣裳,弯着一双眉眼,看着滞楞在旁的庚毅,笑问道:“怎么了?不认得我了?” 庚毅笑了,那张在大漠风沙里早已褪去了少年气的脸微微一愣,摇头竟摇得像拨浪鼓般:“少爷,庚三怎敢忘了您。” 当夜,二人提着两坛好酒,皆喝得酩酊大醉。“庚毅,我父亲死了。”昏黄的烛火下,那人如此说道,脸上辨不清喜忧。他抿了口碗中的烈酒,“我将你送来边疆,这些年你可有恨我。” 庚毅愣了愣,他屈着膝,漫不经心地灌下了一壶酒:“少爷说笑了,庚三从未恨过少爷。一刻也没有。”他倒了倒手中的酒壶发现已经无酒了,索性抱起了地上的酒坛子,“军师说我们这叫以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连璧。我想倘如真有一日我能为这片大漠葬身,也算得死得其所。” 朱梓扬笑了笑:“你啊……” 枕酒酣眠,柔软的唇畔摩挲过自己的脸颊,庚毅微眯着眸,想是那人又进了自己的梦中。 朱梓扬离去地悄悄,策马千里入边关,仿佛只为了能和庚毅豪饮一壶酒。 一屏纱幔隔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庚毅缓缓睁开了双眸,复又阖上,若入骨的相思能入梦…… 匆匆两年的光景过去。十九岁的少年将军,鲜衣怒马,马蹄扬起一路尘。庚毅被上召回京,官拜四品武将,他进京头件事便是去见那人。没想见竟是那人亲自开的门,“庚扬。”那人脸上带着些许诧异,“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