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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脸上始终没有半分喜怒,也没有仔细看她做一番辨认,只是拿过她手里的杯子,转身走到桌边:你还要再喝点水么? 颜淡摇摇头,正要开口,只听外面传来一个女子大大咧咧的声音:赵先生!赵先生你在里屋吗? 那人淡淡地应了一句:我这就出来。他放下杯子,走到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背对着颜淡道:夫人,你身子不大好,就好好在家修养着。 颜淡气结,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口口声声称她为夫人,她是在天庭化人长大,后来又在夜忘川渡过八百年,哪里能一夜之间多出来一个夫君? 隐约听见适才说话的那个女子声音从外屋传进来:赵先生,尊夫人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吗?不知那位赵先生答了一句什么,那女子立刻道:天可见怜,赵先生你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 颜淡只觉得头昏脑胀,这位赵先生看起来这般斯文清冷,为人处事又平和周到,怎么看也不像得了失心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过一日醒来,发觉自己离开了夜忘川而来到这里,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是哪里,是不是还在幽冥地府? 颜淡抱着头苦苦思索,却不得其解,忽然听见门外响起两声轻轻的敲门声,随后房门被推开,一位纤瘦而不甚起眼的少女端着一只木盘走了进来,木盘上摆着梳子铜镜发簪。那少女走到近处,微微倾身施礼,小声道:夫人,我来帮你梳头。 颜淡抬起头,微微有些耐不住:我不是什么夫人,你们认错人了。 那少女一愣,随即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夫人这是说什么话,赵先生听了会生气的。她将木盘放在g头的柜子上,拿起一柄木梳,伸手轻轻撩起颜淡的发丝,慢慢梳到底,手势又轻又巧。 颜淡没有动弹,只是死死地盯着铜镜中的影像。 这面铜镜是陈年之物,微微有些磨损,虽然照出来的那张面容不那么清晰,却已经足够。颜淡终于明白,什么那位赵先生和这位少女会将她认成别人。 不是因为她和赵夫人有哪里生得相似,而是 镜中所映出的那张脸,已经不再是颜淡原来的容颜。 身份成谜 颜淡抢过那面铜镜,细细看着铜镜中映出的影像,那是一张女子格外苍白的容颜,此刻睁大着双眸,惊慌失措,嘴角微微有些下垂,显出几分郁郁寡欢。这种面相,她初看到的一瞬间便觉得,那位赵夫人定是心事敏感纤细,多疑急躁。 少女握着梳子,轻声问:夫人,你这回想梳个什么样的鬓? 颜淡放下铜镜,转头瞧着她:你也觉得我是赵夫人? 少女微微笑了笑:夫人,你今日是怎么了? 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确然不是你们家夫人。颜淡撑起身子正要下地,落地之时却站立不稳,跌坐在地。这是怎么回事?就算她在夜忘川的江水里待得久了,也不至于连站起来走几步路的力气都没有。她顺手将g头柜子上的那只药碗拿在手中,用力往门外扔,还没扔脱出手,她就失了气力,那药碗啪得一声摔在不远处,碎瓷片飞溅。 那少女急急站起身去扶她,一面焦急地埋怨:小心些,别踩到那些瓷片了。夫人,你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颜淡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怎么可能,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夫人,我知道你病了很久,心绪难免不太好,可是也别拿自己的身子出气啊。若是伤到了哪儿,赵先生会担心的。 颜淡被扶坐回g上,一时间言语不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好端端的她会变成了赵夫人?为什么她的容貌会完全变了?她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她一直都在夜忘川中渡河,后来觉得累了,便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醒来后怎么会来到这里? 若是她不知不觉地过了奈何桥,轮回到了凡间,那就不该还记得自己原来是谁?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淡还没来得及理出一个头绪,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位赵先生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眉目清冷:芒鬼,我让你先照看一下夫人,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垂下眼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再抬起眼,目光缓缓掠过颜淡,最后定在那位少女身上。 在他的眼神掠过时候,颜淡无端起了几分畏惧。 那个叫芒鬼的少女一惊,磕磕绊绊地说:我、我马上、马上去收拾了她几乎是跳起来,低着头从赵先生身边跑了出去。 赵先生走进房中,衣袖拂过g边的圆凳,然后缓缓撩起衣摆在凳子上坐下,皱着眉问:好端端的,你又发什么脾气? 颜淡捏着拳头,勉qiáng克制住脾气:我刚才就和你说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夫人,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那赵先生垂下眼,缓缓站起身来,道了一句:你还是一个人静一静罢,我不吵着你了。 颜淡简直是怒从心中起,恶相胆边生,恨不得抓起那面铜镜冲着那位赵先生重重砸几下,说不定就此把他砸醒,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容貌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是我肯定不是尊夫人,你们既是夫妻,那一定看得出,我的xing子和尊夫人还是不一样的。 赵先生一言不发,径自走到房门口,打开门要出去。 颜淡终于失去耐心,愤愤道: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赵先生侧过头,淡淡说,夫人,我瞧你是昨晚发了噩梦,还是好好睡一觉罢。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颜淡自问脾气一向都还算不差,现在简直是气得头脑发热,一阵阵的头疼:你根本就没有好好听我说,尽说些废话敷衍我! 她话音刚落,只见一张略有些发福的中年女子的脸探了进来,笑着说:赵夫人,你相公这般疼你,就别总是向着他发脾气了。也还好赵先生脾气好,不然换了别的,还不休了你另外找人。 颜淡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房门格的一声合上,只听适才那个中年女子小声说了句:赵先生,我看你夫人的病是越来越严重,每日发作起来就大吵大闹的 颜淡抱着膝坐在g上,拼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她便是气死也没有一点用处。何况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还没有想到的特异之处。 本来她一点都不需为这点事qíng担忧,直接一走了事,可现在她连下地走动的力气都不剩下几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出太远。她现在仙籍已失,原先会的好些仙术都用不了,现在想来,这真是雪上加霜了。 她慢慢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从睁开眼开始,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那位赵先生,他端来一碗汤药给自己。如果他当真是别有用心的话,那碗汤药定是有古怪。她虽然将大半汤药都倒掉了,可毕竟还是喝了几口,那么自己现在没有力气很可能是因为那碗汤药了。之后,她还喝过一杯水,然则这杯水中也不对劲? 那么这位赵先生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她的容貌会完全变了?如果只是因为赵先生思念爱妻,那又为何偏偏挑中自己,她的容貌当真同赵夫人没有多少相似的。 如果她这样想是错的,那么还能是什么缘故? 颜淡瞧着窗外落日西沉,之前那个叫芒鬼的少女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把碟子碗筷轻轻放在桌上,正待转身出去。颜淡忽然心中一动,出声道:你等一等。 芒鬼立刻站住了,转过头微笑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劳烦你帮我倒一杯水过来。 芒鬼很是乖巧听话,立刻倒了一杯水走到g边。颜淡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水,转而把杯子递给她:我看你也渴了,喝点水吧。 大约从前那位赵夫人也时常做出些奇怪的举动,是以少女眼中微微疑惑,还是几口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 颜淡确定这水里没有问题,便点点头:你出去罢。 芒鬼微微一倾身,慢慢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颜淡支着颐想,眼下她能想到的一种可能,便是那位赵先生把她认成自己的妻子,其实是有什么不可说的缘故。既是夫妻,没有道理连对方都分辨不出。那位赵先生一直冷静平和,要找出端倪来恐怕不太容易,反倒是那个叫芒鬼的少女,说不定可以探出些话头来。 她原本一直觉得心里闷闷地钝痛,来来去去纠结于天庭上那段孽缘,可是到现在反而暂且忘记了那回事,专注于眼前这件奇怪的事qíng来。 颜淡转过头,瞧见g边柜子上摆着的那盘兰糙,喃喃自语:还是要靠你了 要摆脱目前的困境,首先要做的便是保持冷静清醒。 颜淡静静地躺在g上,闭目养神,眼下她了解的事qíng少得可怜,不管再怎么去想,也不过是引出一堆堆的猜测罢了。既是猜想,便要有根有据才是想到点子上,如果胡乱猜测,反而会把自己引到歧途上去。 她忍不住想,现在自己这样,就像是等候猎物的猎人,或者,她其实是躲避猎人陷阱的猎物,相互对峙,伺机而动。 转眼间,已经打过第一遍更,万籁俱静,颜淡忽然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连忙竖起耳朵全神贯注。 只听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停了,有人轻声问了句:夫人睡下了吗?说话的正是那位赵先生。芒鬼立刻应声道:已经睡下好一会儿了,先生要进去看看夫人吗? 颜淡顿时毛骨悚然,她现在的身份是赵夫人,岂不是要和一个陌生人同g共枕?这在夫妇之间虽是很寻常的事,问题是她到今日才认得这位赵先生,更不要说把他想成自己的夫君了,便是现在开始硬bī着自己这么想,也未免太困难了。 隔了片刻,只听赵先生淡淡道了句:既然睡下了,那还是不去吵她了。你也早点睡罢。 一阵脚步远去的声音,另一人却站着没动。 颜淡心里很怄。 那人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远了。 这一出实在出乎颜淡的意料。 于是这意外便持续了五六天,颜淡不吵不闹,有饭菜端过来就拉着芒鬼一块吃,如果是那位赵先生亲自送过来的,宁可饿着也不吃一口。至于隔天的汤药,她当着芒鬼的面喝了两口,剩下的全部乘着她不注意倒进一边的那盆兰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