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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没等他们走出多远,只听呼的一声,一张矮凳就这么被砸了过来,堪堪从身边擦过。 他们走回现下暂住的院落,只见唐周和余墨都在,见着这个qíng状也微有惊讶之色。 柳维扬把南昭放在g上,沉声道:这几日我都查清楚了,那三个bào死的人之间都有一个点相似之处,他们和南昭的爹娘甚是相熟。而法云是在南昭的娘亲过世那一年出了家。颜淡,你应是会往生咒罢? 颜淡愣了愣。往生咒是一种可以看到别人的记忆的咒术,他这样问该不是要让她把往生咒用到南昭身上罢?她可半点都没有窥探别人心事的喜好。 这个咒术嘛,我不怎么会啊 柳维扬面无表qíng地说:是吗,我以为你从前是九重天庭上的仙子,至少学过。 他这句话一出口,本来低头喝茶的唐周抬头望了她一眼,余墨倒是没什么反应,连头都懒得抬。 颜淡悲愤至极,颤声道:明明都说好了,你还说出来她估计要是自己不答应,这位柳宫主还会把她别的丢脸的事qíng一起说出来,只得在g边坐下:好罢好罢,我这就试试看,也不知道行不行。 前尘往事 往生咒,是一种可以和被施咒者意识相通的咒术。而这种咒术实在是弊大于利,早已被列为禁术,九重天上的仙君若是用了,是要上天刑台的。颜淡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是妖这件事。 颜淡并不觉得这几桩血案会和南昭的身世有什么关联,便回首看了柳维扬一眼:这便开始了?柳维扬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手支在椅子扶手上,微微颔首。 颜淡把手放在南昭额上,一道淡白的光晕缓缓漾开,她闭上眼,只觉得周围都在震动,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却越来越清晰。隔了片刻,那雨声从小变大,哗哗冲刷天幕,眼前雨雾迷蒙,无星无月,连天色也是灰蒙蒙的。 颜淡感觉到一阵颠簸,雨声中又夹杂着马的嘶鸣声和车夫挥动鞭子的脆响。有一双温柔的手臂缓缓抱紧了她,女子既娇且柔的声音在耳边回dàng:昭儿,再忍一忍,马上就可以找到大夫了 她是透过南昭的眼,回顾这些前尘往事。 颜淡轻声说:我看到南昭和他的娘亲在大雨里赶路,南昭好像是生了病,他们要找大夫。 是什么时辰?那天的天色如何?柳维扬微微直起身。 下雨,雨很大,天是灰蒙蒙的一片,大约是入夜的时分颜淡顿了顿,有人从后面追上来,马车停了。 她感觉到马车缓缓停下来的那一刻,之前在耳边温柔说话的女子突然松开了怀抱,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那女子的手指很冰,还微微颤抖着,颜淡想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南昭正生病、脸上发烫的缘故。她睁大眼想看清那个女子的长相,然而她的五官却是模模糊糊不太看得真切,好像埋在一团雾里,只能看清她穿着一袭湖色冰绡衫子,袖口领口都用金线绣着jīng致的花边。 那女子似乎凄然笑了笑,沉下声音:昭儿,你要记住,今日追来的人都是害死你爹娘的凶手。你要好好的看清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颜淡寒毛直立,只感觉的自己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这一切是发生在南昭身上,而她不过是暂且占了南昭的意识看这件事,也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森冷。 昭儿,你要好好的,活下去那女子说完这句话,突然撩开马车的车帘,腰肢轻摆,丰姿优美地下了马车。车帘被钩子挂起一个角落,颜淡趴在垫子上,还是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 只见那个女子突然旋身,径自撞上了一柄长剑,殷红的鲜血还没凝结,立刻就被雨水冲散,她握着刺入心口的长剑,突然厉声笑起来:你们都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们死后不得入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们的儿女下场会和我今日一样! 她青丝尽湿,湖色冰绡衫子早就被泥水和鲜血染得辨不出颜色,如同yīn曹地府无名业火中爬出来的厉鬼一般,声色俱厉,句句生寒。 突然,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那柄长剑从身子里抽出,身子摇晃两下,委顿在地。颜淡透过车帘的fèng隙看去,只见那个女子挣扎着抬首望过来,一直望进她的眼中,曾经娇美的朱唇灰败如凋谢的花,用尽力气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报仇。 颜淡终于看清楚了那女子的脸,和画像中的一模一样,柳眉如弯月,眼波似水,可她脸上的神qíng却是说不出的可怖扭曲。她用唇语告诉南昭,报仇。她在世上向着自己的孩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报仇。 看来这是他们的孩子一只粗糙的大手伸过来,还起了烧,模样都呆呆的,看来都病糊涂了。 颜淡努力地辨认眼前这个人是谁,那人还很年轻,手上结着茧,肩膀厚实,眉间赫然有一颗黑痣! 她缓缓道:追上马车的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法云大师,我看见他眉间的黑痣。第二个,是邑阑的父亲,他那时的相貌和现在变得不太多最后一个,看不清楚,天色太暗了 柳维扬已经从椅子上长身站起,语调也变得有些急切:再看仔细点,是不是他话音未落,只听颜淡已经抢先开口:是水荇的爹爹! 柳维扬沉默片刻,淡淡道:就这样罢,知道有这回事就够了。 颜淡收了咒术,脑中反反复复是那个眉目浓丽的女子临死前的神qíng,忽见柳维扬走过来,用被子将南昭一卷,负在肩上,转身要走: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送回他的房间。 南昭一直和水荇那一家子住一块,她原来还不知道有这样一段往事便罢了,现在亲眼看到了,便觉得这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这怎么行?他是和仇人住一个屋檐下面! 这么多年都住过来了,一直相安无事,现在也不会有事。柳维扬脚步轻捷,转眼间已经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颜淡看了看唐周,又看了看余墨,忍不住问:你们不会觉得南昭就是那个连杀三人的凶徒吧? 唐周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余墨搁下茶盏,缓缓道:法云bào死的那晚,南昭也在浮云寺。而他能接触到的兵器只有那种未开锋、用来练武的剑。现在连下手的原因也寻到了,难道不是么? 颜淡大略回想一遍,又问:可是那个诅咒该怎么解释? 那位夫人过世前,不是说了,她诅咒他们死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余墨站起身,待走近了伸手拂过她的侧颜,低下声音,颜淡,有很多事qíng,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有些事,投入太多,失望也越大。 颜淡仰起头,他的眼眸漆黑,幽深不见底,隐隐约约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曾也见过那么一双眼。 有些事,并不是他们凭着一己之力可以掌控的,三分天命,七分人事,越是认定的,到头来却带来更多的惆怅。 颜淡明白这个道理。 她曾经付出过最惨痛的代价,来明白了这个道理。 只是她现在做出这一番对人生深刻思考的地点和姿势都不太对。她拨开面前的糙叶,探头往前看,只见水荇爹娘的主房里烛影重重,一个瘦长的影子映在窗格上,形状有些诡异。柳维扬在吃过晚饭后就匆匆出门了,她跟了一路,结果发觉他是冲着水荇一家来的。他现在就在他们家的屋檐上守着。 颜淡本来还想把余墨或是唐周一起拉来,结果他们两个都认定做这种蹲别人家里偷听壁脚的事太削面子,她怎么好说歹说都没用。而面子这回事,有时候看重一点也是好的,可是太看重了,那就会剥夺很多乐趣。好比说柳维扬,肯定一早发现她跟在后面,只是甩不掉,就只好装作没瞧见,任由她去了。 看着西边的月亮一点点爬上头顶,她蹲得脚也酸了,正要动一动,只听身后一阵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道浅淡的人影从她六七步的地方掠过。 还是来了! 颜淡抖擞jīng神,凝神屏息,只见过去的那个人影纤瘦,一袭浅湖色冰绡衫子在糙叶上擦过,转眼间到了主房外面。 颜淡呆住了。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件衫子就和南昭娘亲死前穿着的那件一模一样,连衣袖边角上绣着的金线都不差。 还没由得她愣太久,只见那个人影拉开房门闪身进去,几乎在同时,柳维扬也从屋顶上跃下,破门而入。颜淡不由心道,柳宫主这是傻了吗,他从屋顶上跃下来到推门进去那段时间尽可以省掉,直接打破屋顶从天而降那该是多么风光又扎眼啊。就是因为有这个想法,她完全疏忽了,如果就这么从天而降,也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对方,有人在屋顶窥探了很久。 事不宜迟,颜淡站起身,也飞奔到主房门口,只见水荇的爹爹捂着胸口的坐倒在地,指fèng间虽有鲜血透出,却不多,没有之前那种鲜血狂喷的惨状出现。他低着头,脸色灰败,痴痴看着面前的那一幅画,画上那个穿着浅湖色冰绡衣衫的女子正盈盈微笑,神态灵动,好似随时会从纸上跃然而出。 而对面的窗户打开,柳维扬和之前那个神秘人都不见了踪影。 颜淡皱了皱眉,走到那个长者面前,问道:人呢? 对方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死死地盯着那幅画,口中低声喃喃:他们还是回来了他们果真把诅咒带来了 颜淡想起之前在这个房里看到的那些断肢残躯,心里就来气,一把扯着他的衣领把人拉起来:当初你们把人家bī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水荇的爹爹哆嗦一下,死命地抓着那幅画,连连道:我们洛月人,怎么会看得上凡人?羽灵她一定是被骗了。被蒙蔽了心智 他手上的血流到画上,慢慢在发huáng的宣纸上晕开,画中人明明还在笑,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之气。颜淡将画拿起来,对着烛火仔细端详,明明是这样娇美的人,眉宇之间却是yīn森邪异。 她想起唐周曾说过,这幅画有些邪门。而她那时根本没放在心上。 忽听窗格上咔的一声,颜淡抬首望去,只见柳维扬手执玉笛,从窗外跃入屋中。他头一回露出倦怠之色,低声道:还是让那人跑了。他微微抬起手,有一道细细的血迹从手腕淌到指尖,衣袖上也隐隐沾着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