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所以,你便在我出城后,一路跟随了过来?” “是。”萧嘉淮毫无迟疑的点头,“起初我只是担心你,怕丞相会暗中派人埋伏,对你不利。可是没成想,竟然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他说到最后,目光倏忽黯淡。可他何尝不明白?陈以容有不得不效忠的人、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萧嘉淮又有几分不死心,抬起眼眸,似要穿透人心底般望着他,又道:“可是阿容,如果有一天,他让你铲除的人是我,你也会,那样做吗?” 陈以容眼睫微颤,身形幢幢,他回望向萧嘉淮,唇间颤抖着难以回应。 他想说,若真有那一日,九五至尊的帝王要他心爱之人的命,那便是让这天下易主又何妨? 都是让他生不如死,那不如做回独寻那一抹暖光的飞蛾。哪怕前路难阻,或终究要落个粉碎成灰烬的下场,亦会无怨无悔。 在险象环生的宫墙与朝堂间,他虽生来就是局盘内的黑子白棋,却从不是卑命,尔虞我诈不过是利益牵扯的丝。若他窝了满腔的算计,踩尸骨、染鲜血,以纪国公府在大齐的势力与威名,未必不会爬到更高的地位。 只是一直以来,甘于为人臣罢了。 这念头稍生,杀意在眼底划过一瞬,陈以容又很快清醒。 若那一日真将到来,势必会引起山河动乱,百姓民不聊生。 可陈以容自南蛮之战归来,早已见识过战乱后的残破城池。故而平生所愿,是想永远看着这大齐的山河永固,想永远看到熙攘人群的繁华盛景。 “若真有那一日,我会辞官归隐,带你远走高飞。”陈以容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哥哥,我坚信,大齐山河之广阔,总有让我们安身之处。” 萧嘉淮原以为人会说,要去求陛下放他一条生路。却未料到,陈以容是想抛弃功名利禄,舍弃满身的荣华富贵,带他潜逃而去。 只这一瞬里,萧嘉淮承认,自己的心从未跳得这般剧烈。 他有些声音颤抖的问道:“所以对你而言,我比一切都重要对吗?” 陈以容点头而应,又伸手指向他腰间,“况且我们还有青云玉,真有那一日,它就用来救你的命。” 萧嘉淮将陈以容紧拥怀中,千言万语皆被堵塞,眼角似是湿润。 青云玉、官位,这些都是对陈以容而言重要的东西。可他的阿容从未替自己考虑过半分,只想着如何救他的命。 “好了,阿容。不要再说了。” ——不必说了,我已明白你的心意。在你的心中,原来我早已胜过了一切,可我竟还会疑你、猜忌你,认为你对我的隐瞒,是不信任。 陈以容回拥过萧嘉淮,安抚着情绪波动起伏的人。 “殿下,我不愿为乱臣贼子。所以若真有哪一日,我可以为了你,舍弃所拥有的,带你去过自由的日子。” 只这一瞬,萧嘉淮觉陈以容亦皎如月,似多年前破败冷宫间悄然而现的孩童,心间忽荡起一池云锦。 萧嘉淮指腹温烫,轻落抚上陈以容的唇。他们相视间的深情,端的是一幅岁月静好。 第53章 坦诚 丞相回乡途中遭遇草寇截杀之事,已在朝中传扬开来。 众臣虽表面道是他应得的报应,但私下仍纷纷揣测此事或为陛下之意。 那位尊贵帝王,疑心何其深重?又怎会真那般仁善,放那十恶不赦之人一条生路。不过是在臣民面前做戏罢了。 陈以容起初仍忧心三皇子会有他谋,可转念一想,人如今已无重臣相助,可谓是孤立无援。只凭借他一人,恐再难掀起风波,或许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而一连数日也确实风平浪静,直至一日早朝间的风波打破这份宁静。 晨起之时,已然是霜蟾微光交叠,陈以容微阖眼睑,乍觉头顶胀麻,大抵是昨夜忙碌至太晚的缘故。 以至于早朝叩拜帝王后,陈以容仍有几分困倦。他双眸略微失神,盯着足下官靴,思虑这上面图案纹路精致,若是自己缝制,不知要耗费何等久的时间。 忽御史大夫步至殿中,躬身向文景帝道:“臣有本启奏。” 文景帝难得见自己这位岳丈出面,倒也生出几分兴致。他一向在朝中明哲保身,不结交亲友,不与人为伍,不知此番是何等要事,值得他老人家亲自出面? “准奏。” 御史大夫面色严肃,扬声道:“臣欲弹劾三皇子。先前丞相结党营私、藏污纳垢之事,与其息息相关。臣亦听闻,三皇子时常流连于清音坊,明面上是花天酒地,实则结交党羽。” 此言一出,朝臣们皆窃窃私语起来。 这三皇子若真做此事,那便是有图谋皇位之意。大齐已有储君,若他仍有动摇国本的心思,岂不是不忠不孝? 文景帝听闻御史大夫这番话后,神色骤然冷淡。他宛若寒潭的眸凝视下方的岳丈,心中隐有波澜起伏。 人所言之事他怎会不知?可那三皇子毕竟是他的儿子,御史大夫这般公然弹劾,岂不是要至他颜面于不顾? 故而文景帝再开口时,声音亦是清泠:“哦?沈爱卿是说,三皇子也笼络朝臣,有对朕不忠之意?” 天家父子,就算偶然会有猜疑,但终究血浓于水。 御史大夫之意文景帝再明白不过,他先前与太子等人筹谋,只朝夕之间,让两朝元老的丞相沦为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