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邵止清呼吸一滞，只觉得对方又恢复了与她首次见面那日的状态，浑身上下带着股不近人情的戾气，像是一匹裹着霜雪的孤狼。 她看了一眼，心中便升起了一丝畏惧，可就在她想收回目光时，应长轩却像感觉到了她的注视一般，突然抬头望了过来。 “！”邵止清慌乱地往后一缩，随后才想到自己面前的是单向玻璃，应长轩是没有可能看见自己的。 等扑通扑通的心跳恢复正常后，邵止清又探头去看，应长轩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邵止清心底冒出了一阵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的感觉，这时，她的房门被人敲响，邵越走了进来。 “小姐，您该下楼准备出场了。” “知道了。”邵止清跳下飘窗，然后便对上了邵越有些无奈的眼神。 邵止清低头，发现自己宽大的裙摆上出现了一道很明显的褶皱，裙子的暗纱也蹭出来了一截，她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打算叫女仆来帮忙处理。 “我来吧，”邵越单膝在她面前跪下，笑了笑，“您今天穿的是礼服，不适应做这样的动作呢。” “嗯……” 邵越拂过褶皱，动作细致地将纱面展平，沉稳又快速地使裙摆恢复了原状，这件普通的工作由他干净修长的手指做来，简直像是在把云朵织成锦缎。 “辛苦了。” “没什么辛苦的，能为小姐做事，我很开心。” 邵越答道，他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仰头看向穿着一身华丽礼服的邵止清。 “小姐今天……特别好看。”他的语调有些喑哑。 “啊，是吗……”突然被直白地夸奖，邵止清的脸颊微微泛红，笨拙地回应了一句，“你也是。” 邵越有些愕然地瞪大眼睛，随后像是被取悦了一般，轻轻地闷笑了一声。 “小姐，您真是……” 他说到一半就止住话头，站起了身，高大的身躯笼下一片刚好遮挡住邵止清的影子。 邵止清不喜欢他话说半截的行为，便抬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邵越露出了“拿小姐没辙”的表情，回答她：“感觉小姐还没长大呢。” 已经活了两辈子的邵止清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她故意板起脸问他：“为什么？” 邵越似乎很随意地笑起来，“因为小姐的感情很迟钝啊，像小孩子一样。” 邵止清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可没等她多问，一名女仆的出现就打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邵止清总觉得她好像不太敢面对邵越的样子。 “小姐，管家先生，宾客都到场了。” 邵越用标准的礼节向邵止清伸出手：“那没办法了，下次我再为小姐解答疑惑吧。” 邵止清只好作罢，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随着邵越走下楼梯赴宴。 在即将出现在人前时，邵越低下了头，用只有邵止清能听见的音量轻轻开口：“不过，小姐要是一直长不大，倒也挺好的。” 耳朵一麻，邵止清想回头看他，却因为听见了宴会厅的欢声笑语而止住了冲动。 剧情要开始了，邵止清想，她调整了一下落到颊边的发丝，嘴边挂上恰如其分的微笑，步入厅中。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会场为之一静。 第12章 喝酒 你怎么不喊我哥哥？ 乌发白肤的少女缓步走入众人的视线，她五官精致完美，眼眸澄澈剔透，嘴边还挂着悸动人心的笑意，令人移不开眼神。 藕色的礼裙层层叠叠，金线织成的绣纹上嵌着碎钻和珍珠，少女的每一次走动都会掀起一片微光，矜贵又优雅。 邵止清感受着人们投在她身上灼热的目光，心底有些抗拒，但外表上却丝毫不露怯，大大方方走到了众人面前，进行宴会主角的致辞。 这段致辞是邵止清背过几百遍的，早已烂熟于心，于是她便短暂地走了个神，在人群中找到了那几个自己熟识的人的身影。 顾子宸站在距离邵止清最近的地方，眸光柔和，脸上带笑，接触到她的目光后，还眨了眨眼回应。 卫迟正板着脸站在人群前方，目光灼灼地盯着邵止清，但却在邵止清侧头看来时，迅速地将脸扭到了一边。 负责这场生日宴的大小事宜的邵越不在人群之中，而正侍立在邵止清的后方，无论何时，只要邵止清回头，就能看见自己忠心的管家。 致辞终于结束，邵止清的心情稍稍轻快了些，提着裙边走下高处，随后，身穿制服的侍者们从旁厅鱼贯而入，为众人送上酒水与甜点。 邵止清还惦记着自己那个【当众羞辱应长轩】的任务，融入人群后便开始打量周围，想找找应长轩在哪里。 可她还没看两眼，后脑勺就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邵止清“啊”了一声，转头便看到了难得穿了身正装的卫迟慢慢收回手指。 “你在东张西望什么？”卫迟扯了扯领带，似乎很不习惯这种正式的着装。 邵止清正心急着，没有细想就回答道：“我在找人。” 她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卫迟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找谁？” 邵止清莫名从他这两个字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不由得想起了在医院那日卫迟对应长轩的抵触，改掉了快到嘴边的某个名字，说：“……是你不认识的人。” 卫迟怒极反笑，“哦？我不认识的人？那邵大小姐可得为我引荐引荐。” 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发现主人在摸别人家狗狗的大型犬，凶巴巴里带着点委屈。 “对不起……”邵止清下意识地道歉。 卫迟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他嘴角上扬了一下，“别乱逛，知道你不喜欢和人说话，跟着我他们就不会来找你麻烦了。” 确实如此，因为卫家二少爷肆无忌惮的凶名在外，大多数人都不愿来触他的霉头，想来巴结邵止清的人看到卫迟，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 以往邵止清是很喜欢在社交场合待在卫迟身边的，可今天情况特殊，任务在身的邵止清只想赶紧找个借口溜走。 正当邵止清开始思考自己是要装头疼还是装肚子疼时，顾子宸走到了他们俩身边，“你们聊得很开心啊。” 他一只手轻轻搭上邵止清的肩头，冲卫迟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卫小少爷。” 卫迟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抿起嘴唇，点了一下头，视线从他放在邵止清肩头的手上扫过。 “卫小少爷今天似乎心情不佳……”顾子宸叫来了路过的侍者，挑选了两杯红酒，动作优雅地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卫迟，“1846年温切斯顿山庄所酿，或许会和你的口味。” “我不喝酒。”卫迟直截了当地拒绝。 顾子宸的表情很惊讶，接着满脸歉意地放回酒杯，“是我唐突了，卫小少爷是不能喝酒吗？” “只是不想和你喝罢了。” 卫迟冷冷地注视着顾子宸，可后者的笑容丝毫不损，言语间也不露锋芒，“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顾子宸的态度太过自然，导致这场对话看起来像是卫迟单方面的挑衅一样，邵止清不安地动了动，想打破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气氛。 “哥哥，我有点饿了，什么时候到正餐时间啊？”她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 在顾子宸回答之前，卫迟先重重地“啧”了一声，“‘哥哥’？你几岁了？我也比你大，怎么不听你这么喊我？” 被嘲笑的邵止清的脸上泛起红晕，她气恼地瞪了卫迟一眼，迅速改口：“顾大哥。” 顾子宸眼中划过一丝遗憾，但他还是很快回答了邵止清：“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但可以先让人送点东西来给你垫垫肚子，不然一会跳舞可能会没力气。” 经他提醒，邵止清才想起来，按照这个世界上流社会的惯例，女性在自己的成年宴上，是要与在场的一位男性共舞一曲的。 而因为一般的女生在这时都会选择与自己的恋慕对象共舞，所以这支舞蹈也就逐渐笼上了爱情的象征意义。 几天前起，邵越就提醒了邵止清提前想好要与谁共舞，但邵止清心中总挂念着推动剧情，把跳舞的事忘在了脑后，现在才想起来。 诸事加身，邵止清顿时觉得手里的小蛋糕都不香了，她来回看了身边的两人一眼，觉得虽然有种要吵架的气氛，但他们好像还能再聊两句。 于是，邵止清提起裙摆，对两人说道：“那我去找邵越拿点吃的，你们慢慢聊。”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在讨要坚果的小松鼠，让人无法对她说出拒绝的话语。 他们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邵止清就溜走了，只在拐弯处留下了一片身影。 吸引自己的人走了，卫迟不耐烦地绕过顾子宸，迈着长腿往邵止清离开的方向追去，顾子宸则在原地站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明明说的是去找邵越，但小清去的却是与餐厅相反的方向，而且看起来很有目的性…… 顾子宸脑海中划过邵止清专门为某个人准备的邀请函，脸色一沉，大步跟了上去。 将三人的陆续离去尽收眼底的邵越走出暗处，脚步紧随顾子宸之后。 宴会厅的另一边，找到了应长轩的邵止清双眼一亮，动作轻快地迎了上去，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第13章 当众羞辱 单独把人约到小树林…… 应长轩独自一人站在落地窗边，在众人的刻意躲避之下，他身边形成了一圈真空带，没有人想在弄清邵家邀请应长轩的原因之前贸然行动。 现在看到邵止清往这个方向走来，躲在暗处打量应长轩的人们顿时振作起来，隐蔽地交流了一下视线，静待事情的发展。 如果邵家是想扶持应长轩，他们就要考虑把邵家一起划入敌对阵营；如果邵家邀请应长轩，是为了落井下石，彻底磨灭应长轩重振家业的可能的话，他们完全不介意帮上一把。 应长轩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周围的异动，他侧过身，面颊泛红、正微微喘着气的邵止清便闯入了他的视野。 应长轩不易察觉地怔了一下，她是跑过来的吗？ 看见了应长轩，邵止清松了一口气。 又要维持千金小姐的矜持，又要抓紧时间找到应长轩，穿着细高跟的她感觉自己的脚趾快要失去知觉了。 应长轩安静地等邵止清把气喘匀了，才开口说话：“邵小姐，你有事找我吗？” 他的语气冰冰冷冷，不带一丝温度。 邵止清有些无措，眼前这个眼神漠然的应长轩和医院那日的他就好像两个人一样。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她吞吐了一会儿，小声地开口：“应长轩……我有些事想和你说，我们去庭院里走走？” 做坏事前的心虚感让邵止清垂下了头，她不知道这一幕落到别人眼里，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向暗恋的男生吐露心思。 应长轩波澜不惊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空白，他发现自己实在看不懂面前的少女。 第一次见面时她明明对自己很是抵触，再遇时却又主动向他伸出了援手；当他以为他们的下次见面还要过很久时，她又送来了生日宴的邀请函。 在应长轩看来，这种一半来宾都是他仇人的宴会，贸然参加是很危险的，但以他现在这种处境，就算面前的南墙会让他撞得头破血流，他也必须试试。 只是……他的诸多设想里，并不包括被灿若星辰的少女单独约出去见面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