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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汉之国 第287节

    宋朝立国,一直对周围的异族没有建立起优势,民族政策也黏黏糊糊。王宵猎不需要这样。

    不多时,崔青拿了名单来,交给王宵猎,退了出去。

    拿起名单,王宵猎仔细观看。

    官员来的最多的,是建炎二年和今年的新科进士们。这两次科考,由于国家动荡,道路不通,是由各路举行的类试。王宵猎北伐,错过了科举时间,京西路的举子们是到荆湖路去考的。

    像陕西、京西、荆湖、两淮这些地方的进士,道路不通,有一些现在都没有授官。即使授官的,许多也没有办法上任。上任的,也大多沉沦下潦,想着改变。

    王宵猎治下俸禄优厚,此事传遍四方。朝廷答应向这里派遣官员,首先就是陕西和荆湖的新科进士们,积极踊跃报名。两淮、江南、两浙几路,报名的官员少一些,不过也有。

    除了新科进士们,就是一些下级官员,或者赋闲官员。得个实缺,有了俸禄,何乐不为?

    除了这些人,最引起王宵猎注意的,是一些想着抗金报国的官员。

    不管朝廷怎么想,这两年王宵猎建立起军队,连战连胜,已成了抗金的主力。在李彦仙献俘,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之后,一些想着抗金报国的官员,主动要求到京西来。

    把名单放下,王宵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以前是担心没有人,突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也令人头痛。

    人来了,怎么使用,王宵猎想清楚。如果延袭旧的办法,直接派人上任,会打乱自己的治理体系。必须把这些人集中起来,进行统一培训。培训过了,才让他们上岗。

    人名怎么使用,怎么考核,怎么升降,这些问题千头万绪,王宵猎想得头都大了。

    王宵猎家里,王青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对王忠道:“大郎回来几天了,怎么不回家来看一看?”

    王忠道:“他是做官的人,公事繁忙,没时间回家也是平常。”

    王青秀怒道:“一天两天也就罢了,三五天不回家,哪有这样做官的?家里许多事情,还要听他的主意。罢了,派个人到府衙,让他今天回家!”

    王忠道:“大娘子,大郎现在是什么身份?他不回家,必然是有公事在身,怎么好去催他?再等一两天,空闲下来大郎自然回来。管着偌大地方,那么多人,大郎也不容易啊。”

    王青秀鼓着嘴,生了一会闷气。无奈地叹口气:“公务再忙,也不能忙成这个样子。依我看,大郎就不把这个家放在心上。实在没有办法,你亲自去一趟府衙,让大郎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住一晚。”

    王忠称是。过了一会道:“大娘子急着嫁人,确实不能再等下去了。等到暑气过了,就赶紧把喜事办了。”

    王青秀道:“我不嫁人,兄弟如何娶亲?他年纪不小了,相中了林家小娘子,要赶快把婚事办了。秋天我嫁到张家去,等到了冬天,就让大郎娶亲!”

    王忠点了点头道:“是啊,是该办喜事了。”

    时局已经安定下来,王青秀年纪大了,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自己赶紧嫁人,弟弟赶紧娶亲,生儿育女,才是一个家庭该有的样子。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结亲的张家和林家,早做好了准备,眼巴巴地等着王宵猎点头呢。

    第701章 值得吗?

    王宵猎背着手,在家里的梧桐树下,慢慢寻找着蠽蟟螝。这个年代吃这些的人少,此时简直到处都是。

    生活困难,鱼鳖虾蟹这些东西没有人吃,在许多地方泛滥成灾。前世的时候,王宵猎记得有一年家乡大旱,渠道放水浇地。过了几天,渠道的水少了,到处都是螃蟹。自己闲来无事,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捡了一蛇皮袋子螃蟹。捡完之后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又全部扔了。

    这个年代,农村的油还是很少。虽然王宵猎努力推广豆油,但很多地方还是吃芝麻油。芝麻油这东西,先不说产量少,炒菜也不合适。很多人家,一年吃不了几滴油。再加上吃肉少,大多数人肚子里没有什么油水。肚子里面没有油,鱼鳖虾蟹、青蛙之类,包括蠽蟟螝,吃着并不是什么美味。

    王青秀在院子里,指挥着士卒准备酒筵。弟弟难得回家一次,当然要准备得丰盛一些。鸡鸭鱼肉,凡是王青秀想得起来的食物,都要搞一些。只不过王宵猎古怪,偏偏跟小孩子一样,喜欢弄蠽蟟螝那些东西吃。

    人是王宵猎带来的。有士卒做杂事,有几个厨师做菜,还有人在准备酒水,井井有条。

    家里雇人,雇的人必须有行会,有官府监督,非常不方便。时间长了,大户人家也懒得雇了。再是大户,最多也只是雇两三个人做些杂事。不像以前,家里面童仆成群,还要有酒妓、歌妓,甚至还有厨娘,五花八门。

    王青秀年轻,从小又没有过过大户人家的日子,并没有雇人。只有王宵猎的几个亲兵,经常回家做些杂事,倒也轻松自在。家里有大事,厨师之类,自然有王宵猎的人可以用。

    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东边的月亮已经探头,酒菜已经准备好了。王青秀叫过王宵猎,一起吃饭。

    王宵猎吩咐厨师把自己刚捡的蠽蟟螝炒了,在桌边坐下。拿起一瓶酒来道:“这是宣抚司酿的桑葚酒,放在冰里冰过,极是好喝。姐姐尝一尝。”

    说完,给王青秀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杯是新制的玻璃杯,猩红的酒倒在里面,泛着奇异的色彩。

    王青秀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对王宵猎道:“大郎现在有那么忙吗?从河东回来几天了,一直没有回家。我看人家做官,日日欢宴,不知道多么舒服!”

    王宵猎道:“确实是忙。我们家里只有姐弟二人,从襄阳搬到洛阳,还有许多人帮忙,姐姐还忙了许多日子。宣抚司的事情千头万绪,从襄阳搬过来,怎么可能会不忙呢?别人做官,是别人的事,有什么好说的。而且在我治下,也没有哪个官员日日欢宴。其他官员可能没有这么忙,便也不会那么闲。”

    王青秀道:“出了大郎的治下,哪个官员过得不舒服?大郎,你现在官做得大了,事情让下面的人去做,自己不要过分累了。官府有官吏,不就是为主官分忧的?”

    王宵猎笑道:“姐姐,跟我官位一样的,再没有一个比我更加放权,事情让手下做了。他们之所以闲,是因为许多事情不管。大部分事情官府不管了,做官的可不就闲了?”

    王青秀道:“你何不跟别人一样?世间的事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管?”

    王宵猎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事情都管啊。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什么事情都被人管着,那多么无趣!我比其他的官员,多管了哪些事情,说起来就实在太复杂了,姐姐没有必要知道。”

    “唉——”王青秀叹了口气,看着西天的红日出神。过了一会,道:“像你现在这样,忙得没了自己生活,真的值得吗?我看别人做官,可不是这样的。”

    “值得吗?”王宵猎听了王青秀的话不由愣住。值不值得这个问题,王宵猎还没有想过。

    说是官员忙,日理万机,也很少有人像现在的王宵猎这样。但与其他官员相比,王宵猎真不是管的事情多。而是因为治下的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处处都必须留心。

    王宵猎的性格,不是个爱揽权,处处不放手的。如果能放给下面的官员,王宵猎会毫不犹豫放下去,不会把什么都揽在自己手里。问题是,现在的事情,如果王宵猎放手,下面的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样忙碌,值得吗?王青秀问了,王宵猎就要好好想一想。

    过了好一会,王宵猎点了点头:“值得。我忙一些,如果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就是值得的。如果有一天,我太过忙碌了,世界反而不会变好,那时就应该闲了。”

    王青秀道:“你自己觉得值得,我还能说什么呢?不过,你的年龄不小了,该考虑自己的事情了。既然相中了林小娘子,今年就把亲事办了吧。再过一两个月,我嫁到张家去,冬天你娶林小娘子。”

    王宵猎听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在这个年代,自己的年龄不小了,是该成亲了。只是想起这件事,怎么心中有些忐忑呢?

    与其他朝代相比,宋朝晚婚晚育的现象比较普遍。一般来说,男子年过二十,未满三十,都不算是晚婚。女子只要年不满二十,也不算是晚婚。宋朝社会上的普遍情况,女子的平均结婚年龄是大约十九岁左右。比如李清照,就是十九岁嫁给赵明诚,这在当时并不是晚婚。

    北宋中期,有人说“妻之配夫,其早者皆以二十岁为率”。如果家贫,又想嫁个好人家,娶个好媳妇,年龄只会拖得更晚。比如陆游就曾经上书,“儿年三十,女二十,婚嫁尚未敢言也。”请捐一官,得钱为儿女嫁娶。

    这个情况,与宋之前的汉唐不一样,也与宋之后的明清不一样。在宋朝,男女婚嫁,就是按王宵猎前世的年纪来算,也不是晚婚晚育。而且越是社会地位高、经济情况好,晚婚晚育越是普遍。

    王宵猎二十三,林夕十九,是正常的婚娶年龄。而且这几年天下纷乱,晚婚晚育更是平常。

    王青秀催着王宵猎快点娶亲,是因为王宵猎的身份不一样了,要早点留个好代下来。比如宋朝皇帝,与一般的士大夫相比,结婚年龄就早得多。如果父亲还活着,王宵猎只是通判家里的小舍人,这个年纪王青秀不会催婚。甚至让王宵猎再等上几年,非要中进士才谈婚事,也稀松平常。就像富弼一样,快三十岁了中进士,才娶宴殊的女儿。

    第702章 严于律己

    太阳落下山去,一轮圆月升了起来。清冷的光辉如水银泻地一般,铺满大地。

    王宵猎吃了几个蠽蟟螝,对王青秀道:“姐姐说下个月嫁到张家,不知他们准备好了没有?我政务繁忙,没有时间操心姐姐婚事,一应委托给崔青,准备得可好?”

    王青秀道:“我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又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大郎现在身份非比寻常,张家用了一百分心,生怕哪里惹得大郎不满意。”

    王宵猎笑道:“我这个人最好说话,他们怕什么?只要姐姐满意,一切都是好的。”

    王青秀叹了口气:“若是别人听你这么说,必然十分高兴。平日里做事,也会十分跋扈。不如此,怎么显示出来兄弟的权势?你是我从小带大,我却知道,你嘴上说得再好,也不允许我做出格的事情。”

    王宵猎道:“不做出格的事情,就不能活得好吗?非要前呼后拥,到哪里都百姓跪拜,才能显出威风来?这样做的只是那些世俗的人,姐姐毕竟跟他们不同。”

    王青秀拿起酒杯来,迎着月光,看着酒杯里猩红的酒。过了一会,才道:“有时候,我也觉得那样很威风,难免想试上一试。可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我知道大郎,非常非常讨厌这样的事。若我做了,必然极其失望。你说的对,非要那样才能显出自己权势来?你的权势,不是这个样子的。”

    王宵猎道:“是啊,权势怎么会是那个样子?你给百姓做了好事,百姓必然感激。这种感激表现出来,对你万般的爱戴,才是极势。而不是你能把人或打或杀,人家怕你,才让你高高在上。”

    王青秀无奈地道:“你这个弟弟,手下十万兵,拓地千余里,我做姐姐也十分光彩。可偏偏你事事与别人不同,想法怪异,让我也十分小心,生怕给你生麻烦。也不知道,对我来说,这是福呢,还是祸呢?”

    王宵猎道:“姐姐只要想开了,自然就是福了。活在这世上,你吃的比别人好,穿的比别人好,地位高高在上,还不足够吗?非要飞扬跋扈,人人畏惧,那就不对了。”

    王青秀道:“也只能如此想了。”

    两人喝了一会酒,说些闲话,不知不觉夜色深了。天上的月亮,移到了中天。

    王宵猎道:“去河东前,我见过张杞,是个不错的人。后来打听了他的家世,身家清白,算是个好人家。姐姐就要嫁了,这几天我再见一见他。”

    王青秀道:“你再见他做什么?天天只说公务繁忙,哪里有时间见这些亲戚!”

    王宵猎叹了口气:“忙确实是忙。但再忙,总有时间抽出来。你嫁过去,张家从此不同。与宣抚使是姻亲,可是了不得。必然有许多闲散子弟,巴巴找上去,与他吃喝玩乐。一不小心,就借助我的权势,做出事情来。”

    王青秀连连摇头:“张家不是那样的人家!”

    王宵猎道:“以前不是,以后的事情可说不准。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最难的是自律。而且地位越高,自律越难。身边总是围着一堆人,你说什么,这些人就会做什么,有几个人能把持得住呢?我做到今天,一直律下很严。这些人为什么听我的?因为我对他们要求严,对我自己要求更严。这个道理,姐姐可要记得。”

    王青秀不说话。坐在那里,看着王宵猎。

    月光洒在王青秀的身上,带着清冷的颜色,好像玉雕成的一般。

    过了很长时间,王青秀才叹了一口气:“想如弟弟说的一般做事,还真的不容易。”

    王宵猎道:“这个时间,农夫还在地里忙碌,做工的刚刚回家准备晚饭,更有那一刻不得闲的。与他们相比,我们活得已经很容易了。如果自古以来,有权势者的家属就如姐姐这般活着,姐姐也不会觉得自己活得难。只不过,许多年来有权势者贪图享受怪了,我如此要求,姐姐就觉得难了。”

    王青秀笑道:“罢了,你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我懒得理你!”

    王宵猎靠在椅子上面,拿了一杯酒,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这轮月亮,不知挂在天上多少年,看了人世间的多少悲欢离合。不知道在月亮眼里,这红尘是好呢,还是坏呢?

    为政者,严于律己,许多事情就好办了。一旦律己不严,而律下很严,事情就很难办。难办怎么办?这个时候各种权术、阴谋、花招就必不可少了。

    王宵猎不是不会阴谋,不是不懂权术,而是知道,如果自己也那么做,就只是人世间的一个俗客。什么救国救天下,就只是说说而已。即使不救,纵然中原沦丧,百年后也有人能够驱逐虏,恢复中原。

    天上的这一轮明月,看见那样的自己,也只是又看了一场红尘悲欢。

    严于律己,其实是很难的事。律己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做了官,还要吃的不好,穿有补丁的衣服,每日里像普通人那样忙忙碌碌?王宵猎认为不是的。自己做了大官,当然要有更高的俸禄,有更多的钱。花的是自己的钱,别人还能够说什么?所谓律己,是拿自己该拿的钱,做自己该做的事。不拿不该拿的钱,不做不该做的事。如若不然,下面的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要让天下聪明的人来做官,还不给他们丰厚的回报,怎么可能呢?天下的聪明人难道是傻子?你不给钱,他们当然要自己去拿。官员手中的权力,首先成为官员敛财的工具,政治自然就败坏了。

    所谓政治败坏,最怕不是官员贪污了多少钱,做了多少坏事。而是这样的官员占住了位置,把持了上升渠道,让那些真正能做好的人失去了机会。一个社会,不能把最优秀的人才选拔出来,终究会沉沦。

    王宵猎两世为人,怎么会甘心只做个红尘俗客呢?这滚滚红尘,只是王宵猎的一个道场。这个道场中,炼的不是丹药,甚至也不是自己,而是这芸芸众生。

    只是为自己获得更高的地位,得到更多的金钱,更多的美女,甚至百姓的称颂,就是瞧不起自己了。王宵猎要的不只是救国救民,还要更高级的东西。虽然这东西是什么,现在王宵猎也说不清。

    严于律己,不能为所欲为,就是委屈自己了?王宵猎觉得不会。作为一方大臣,有自己二十万大军,治下有近千万百姓,权势还不够大?一年几千贯钱,平日里丰衣足食,还不够吗?

    第703章 半官半民

    会隐园,本来是唐朝白居易的园第,后来几经流转,到了张氏手中。号称五亩之宅,十亩之园,有水一池,竹千竿。靖康时张氏逃散,王宵猎进洛阳,早已经成了无主之物。

    进城之后,王宵猎吩咐手下把这些无主宅院全部都登记造册,不许私占。一些风景优美的,进行整修,作为向百姓开放的公园一类。这里地处外城,位置有些偏僻,少有人来。

    王宵猎命崔青带了酒菜,自己到了钓具,邀请张杞到会隐园钓鱼。

    到了池边,崔青摆下一个小桌子,上面摆了酒菜,便带着亲兵到一边去了。独留下张杞与王宵猎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