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节
不过等弥朵带着雪丽离开后，这群人再次争论了起来： “位置必须再调整一下！” “我觉得财务部的赫威尔先生可以离弥朵大人近一些。” “都是老头子不行吧，弥朵大人会不自在的，可以考虑几位女性贵族。” “你这是私货！” 他们争论的声音都透过门传到外面来了。 雪丽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别理他们，他们的工作就是为了枝梢末节的事情争吵。”弥朵说道。 雪丽担心的看向弥朵：“我不是在意他们，是在意你。” “我？” “弥朵大人，你心情好像很不好？明明成功了的。” “啊，没什么，”弥朵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但她顿了顿，还是苦笑道，“你听见他们的口气了吗？好像这个工程是我一个造出来的似的，却绝口不提技术来自东境。” 和之前的质疑和贬低相比，现在的赞美和夸赞简直过了头。 弥朵一开始还有点轻飘飘的，但很快她就觉得恶心了。 弥朵从以前就很清楚，当人们奉上过量的赞美的时候，绝不是想要赞美你，他们不是在暗中嘲笑你，就是想要利用你。 比如说小时候去王都碰上了东境公主蕾西菲娅参加同样的聚会，因为弥朵正好穿了和对方类似的裙子，在场的女士们就将弥朵推了出来，简直是用尴尬的词汇进行赞美。 再比如说某次舞会上，在场的人们对她过份热情，莫名其妙的打听她的心情，后来她才发现自己那位传说中的私生女‘妹妹’也出席了舞会。 而现在，弥朵有了同样的感受：“明明该夸奖的不是我！而是东境人的魔法技术吧！为什么他们嘴里东境人似乎不存在似的。” 雪丽闻言也皱起了眉：“这么说来也是……” 这时候，却有声音说道： “那是因为如果不赞美您的远见，他们就必须承认自己不如东境的‘乡巴佬’了，傲慢的榭思瑟人就算是死也不会认输的。” 弥朵看向了对方：“雷夫女士。” “弥朵大人。”雷夫女士弯下圆圆的腰，对弥朵行礼道。“抱歉，是我失礼了。” “不。”本来就不该在这里讨论这种事。 弥朵苦笑道。 雷夫女士却温和的看着她。 雷夫女士知道，弥朵小姐刚刚并不是单纯的为东境人打抱不平，也是因为这位还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承受得压力太大了。 现在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在弥朵身上，这也意味着无数眼睛盯着弥朵，只要弥朵在后面的活动中出些许差错，就会成为人们口中的笑柄，甚至替罪羊。 这种场合其实更合适那位伯爵大人登场的。 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厚脸皮了。 说起来，这次他竟然没有跳出来抢走女儿的功劳，还真让人惊讶，难道他病得那么严重？ 雷夫女士想道。 ——雷夫女士的猜测很准确，伯爵是准备在典礼上露面上的，不过他看了各家报纸一转口风对弥朵还有工程的赞美，一口气没有上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又被气昏了，人们自然不敢让他再参加什么典礼。 不过让雷夫女士更惊讶的是弥朵的清醒。 她原以为不管是多么矜持的小姑娘在这样的赞美下也会自大起来，没想到弥朵反应过来以后，首先想到的是她的责任。 这样看来，弥朵小姐真的比她那个父亲合适当商业大臣多了。 可惜，这毕竟是男人们的世界。 上层官员中根本没几个女性，贵族的传承也优先考虑男孩；女法师的数量本来就少，比起能力，人们看中的却是她们的肚子；而魔女们一直被魔力潮汐所困扰；魅惑之女明明缔结了万族和平协议，人们讨论得是她的绯闻，冠以魅惑之名；即使回到第一纪元，同样是恶名昭彰的两个暴君，女暴君音纳连同她的天上王国被神灵击落，到今天都作为女性不能执政的证明，而暴君米斯里鲁的后裔依然统治着这个王国（雷夫女士不知道，甚至还有人想要复活这位暴君恢复神灵时代）。 就是雷夫女士自己，也不得不找个丈夫才可以守住家里的财产，最为讽刺的是，即使是那个丈夫几乎是个废物，也比她本人更能阻止那些贪婪的目光。 弥朵要继承伯爵的爵位都必须花费一番功夫，别说商业大臣的位置了——那位皇帝可从没有任命过任何女性官员。 雷夫女士想到这里，轻叹了口气。 她温柔的注视着弥朵，像是在注视着当年咬牙经营公司的自己。 雷夫女士忍不住安慰弥朵道：“但我认为，您无愧于他们的赞美。无论是店铺的选择，还是关于开张仪式的规划，都不会辜负那座奇迹建筑。” 弥朵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谢谢你的夸奖。” 她的口气有些公式化，显然将雷夫女士的赞美当作了一般的奉承。 雷夫女士自然听出来了。 雷夫女士道：“我不是在夸奖您，我在为自己寻找信心。” “信心？”雪丽奇怪的歪过头。 雷夫女士笑了笑，直球问道：“其实伯爵大人并不看好这个工程吧？他派您负责这个工程，甚至是恶意想要搞坏所有事情。” “怎么会？”雪丽惊呼道。 弥朵瞪大了眼睛，看向雷夫女士。 这件事，弥朵甚至连雪丽都没有告诉。 “苍蝇是最能感觉到腐肉的，”雷夫女士却不惮讽刺自己道，“您也发现了吧？您的父亲身边总有不少人，比如他的部下，合作伙伴，或者单纯想要奉承他的人，我也是其中之一。如果是您父亲直接负责这个项目的话，我们早就跳出来鞍前马后了，可对于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是因为，这不像是您父亲的风格，他什么事都喜欢用特权先强行命令再说，如果他真的有意让自己女儿接手自己的事业，或者看重这个项目，早就会命令我们做什么了。” “但是，你还是来了？”弥朵看着雷夫女士道。 不同于其他人，雷夫女士是第一位自己上门的商户。 她因此得到了最优惠的合作协议，还有这栋建筑中最好的商铺位置。 至于那些等到空中玻璃城堡建造得差不多才来的，那时候弥朵已经有了谈判的资本和挑剔的资格，所以其他商户不仅要付出昂贵的租金和物业费，还必须经过伯爵千金的挑选，只有符合“广场形象”的商户才可以入驻。 当然，还有一批对这个建筑抱有迟疑态度，选择观望的商户。 但那些商户在开张仪式后就别想要什么待遇了。 所以现在所有人像是夸赞弥朵一样，夸赞雷夫女士的眼光。 雷夫女士坦率道：“因为我去过了东境，去过了塞西里亚城，相信他们的能力，所以比起这个，伯爵的喜恶就不重要……虽然我想要那么说，但我的丈夫因此和我大吵了一架，认为我会得罪伯爵大人呢！现在我们也在冷战。” 雪丽发出了惊呼。 弥朵静静的看着雷夫女士。 雷夫女士继续道：“老实说，只有经营权不在东境人手里这点，让我不放心的——但是经营权在他们手里，我会更不放心，因为就像是现在榭思瑟人也不想承认他们的成果一样，如果这个广场是东境人在经营，想必会影响到这里的客流，但是看见您的时候，我松了口气，有了您的存在，榭思瑟人会有更多的借口和耐心去接受他们原来不接受的东西。” “所以，请再相信你自己一点吧！弥朵阁下。”雷夫女士向弥朵行了一个骑士礼：“无论如何，我是站在您这边的！” 弥朵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所以，你相信你的店铺可以大卖？” “当然。 “包括你这次作为主题的商品？” “是的？”雷夫女士回答道，但她有些疑惑，因为她没想到弥朵会在意她店里的商品，“那些商品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我相信它们会受到欢迎。” “希望如此吧！”弥朵古怪的说道。 她没有透露的是，雷夫女士商店中的商品是她另外一个压力来源。 甚至有点超过了这个广场本身。 但如果那些商品可以卖出去的话…… 弥朵咬住了嘴唇。 * 在关于第一批宾客的名单又争吵了一个星期后，传送广场（暂定名字）终于开张了。 第一天的客流就超过了七万。 而且这还是考虑到了广场的承受能力，进行了限流的结果。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最繁华的人类都市榭思瑟城也是了不起的成果。 人们争相恐后的踏入这个广场，走上透明的阶梯，游荡在浮空的走廊间，像是摆脱了重力的约束一般。 不过这种场合，雪丽就再也没有资格陪在弥朵身边了。 由于父亲的“特权”，雪丽和父亲早在前一天就陪伴母亲参观过这个建筑物的缘故，雪丽的再一次参观是跟着自己同学一起来的。 “好大哦！” 所有参观者目睹这个广场的第一眼，都忍不住发出了同样的叹息。 这座广场位于透明的玻璃城堡的正下方，全部用大块的白色大理石砌成，几乎找不到地板的缝隙，像是自然形成的产物，简洁但庄重。 光是这个广场，就足以六十万人集会。 参观者踩踏着脚下厚重的石砖，忍不住问道：“这真是一天时间就砌好的？” “当然是一天时间，”雪丽忍不住科普道，“你们没见过那些魔偶有多大，他们就像是搭积木一样，瞬间就将广场铺好了。” “不，我见过，”说话的那位同学显然也是‘美梦糖果’的客户，他皱眉道，“但魔偶可以砌得那么整齐吗？为什么我连石板都搬不了几块。” “你没用呗！”另一个同学嘲笑道。 不过他们并不是来交流搬砖技巧的，参观者们踏入广场，理所当然会注意到广场周围的建筑——这大概是这座广场唯一的缺点了，因为环境偏僻且废弃已久的缘故，现在广场旁边除了正在施工修复的水底传送阵，就只有一家魔法齿轮的门店了。 这座门店几乎就是塞西里亚本店的翻版，标准的塞西里亚风格，只是比起本店，在建筑位物的周围多了好几面大型魔法屏幕而已。 大概因为是第一天营业的关系，屏幕上并没有播放太吸引眼球的东西，只有金色的齿轮在旋转着，和天空中的道标交相辉映。 也因此，大多数榭思瑟人并没有将这座炼金工坊放在眼里，他们迫不及待的向着最近的观景电梯走去，想要以最快速度登上那座透明的城堡。 只有雪丽带着她的同学们走进了魔法齿轮分店。 不少学生对分店一楼店铺中的魔法道具产生了兴趣，不过在几个男生询问过这里也不卖飞天扫帚以后，大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甚至因此失去了往上层看看的兴趣。 “你来这里做什么？”也有同学向雪丽问道。 雪丽作为用“特权”在第一线位置目击了整个城堡建好的建筑师的女儿，今天是作为全班的向导在这里的。 “请给我一根无魔力魔导杖。”雪丽对戴着猫耳朵的店员说道。 然后她才转过头回答同学道：“从正面电梯上去的路线是规划好了，只能跟着人流前进，但有魔导杖的话，我们可以去路线以外的地方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