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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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比安的言行举止无不谦卑有礼,但艾格尼丝却对这位神官有种本能的戒备。要说为什?么……也许是她从他的谦恭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一种谦卑发自内心?,另一种却意在遮掩傲慢。 艾格尼丝曾经将后者作为自卫的武器,将他人推开。 她的直觉断定?,法比安同样在这么做。 法比安坦然迎接艾格尼丝的注视,脸上浮现宽和的微笑,仿佛对她此?刻所思所想尽皆了然并抱有同感。而后,他像是感到有趣又无可奈何,轻轻叹息: “说实话,我想见您很久了,艾格尼丝女士。” 第067章 v. 艾格尼丝没有应答, 等待法比安做出解释。 金发神官也并不急于开口,同样探究似地观察她须臾,这才?补充道:“我?从?同僚那?里听说您凭借记忆力默写出了布鲁格斯损毁残本缺失的段落,还有人说, 您熟记在心的远不止那?两本, 不仅是布鲁格斯, 白鹰城的藏书都和您如影随形。坦白说, 我?对于是否有人真的能做到这种事有些怀疑。” 艾格尼丝并非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神情不禁稍缓和:“我?不会否定或是证实关于我的传言,是否要相信是您的事。” “说得?也是,我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艾格尼丝摇摇头。周围的景物已?然变得?熟悉起来, 而随着日?头渐高,快步穿梭于红堡斗折走廊中的人也多了起来。 “前面就是通向?王后居所的走廊, 我?就在这止步了。”法比安彬彬有礼地示意。 “谢谢。很高兴认识您。” 法比安欠身, 在艾格尼丝转身的前一刻冷不防再次发问:“如果您真的过目不忘,您有没有想过, 这记忆力之中蕴藏了极大的潜力?” “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法比安却只后退一步:“希望之后我?还有机会和您交谈。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 揣摩着神官的真意,艾格尼丝慢悠悠地往走廊深处走。推开客房门的瞬间, 她就感到气氛有异。 艾格尼丝首先?看到的是苏珊娜。长姐显然等待她已?久。 这场景似曾相识。十多年前许多个?艾格尼丝在温室中过夜不归的夜晚,常常以与等在卧室的母亲相对无言告终。艾格尼丝惯于沉默, 但这样寂静的时刻总令她煎熬。 但房中不只有苏珊娜一人。她身侧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 金棕色头发, 眼睛是比苏珊娜更深一度的蓝色。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打量艾格尼丝, 一与她对上眼神,他便立刻露出腼腆的微笑, 垂下头去拨弄自己的衣襟上的贝母纽扣。而除了常伴苏珊娜左右的那?列侍女和女官以外,艾格尼丝注意到房中还多了几个?做贵妇人打扮的生面孔。 苏珊娜揽住男孩的臂膀, 柔声说:“奥古斯特,这是你的姨母艾格尼丝。” “贵安,姨母大人。”小奥古斯特礼数周全?,立刻起身像模像样地欠身行礼。 就连苏珊娜身后几个?绷着脸的女官见状都不禁略微放松表情。 “很高兴见到你,奥古斯特,”艾格尼丝不怎么擅长和孩子相处,尴尬地沉默了片刻,转向?苏珊娜,“我?给他带了礼物。” “奥古斯特?” “谢谢您。” 苏珊娜爱怜地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这充满爱意的小动作令艾格尼丝感到陌生。苏珊娜松开小奥古斯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你刚刚从?哪里回来?” “我?醒得?早,就出去随便走了走。” “是吗?安神的护身符没有起作用?” “并不是那?样,我?睡得?很好,反而有些不习惯。”艾格尼丝顿住。她感到小奥古斯特又在谨慎地观察她。艾格尼丝装作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我?没在红堡走多久就迷路了,幸好遇到了一位好心的神官为我?带路。” 苏珊娜抬了抬眉毛:“你也会迷路?” 艾格尼丝笑着垂眸,没有答话。刚才?即便没有法比安带路,她大概也能凭借记忆回到这里。但迷路实在是个?好用的借口。 苏珊娜便转开话题,向?身后面生的那?几名女官颔首微笑:“刚刚到梅兹,你难免有不少?难以适应之处,王太后派了这几位女士来照顾你的起居。” 艾格尼丝和苏珊娜对视片刻,在长姐的神情中读出了些微嘲弄的意味。 看来凯瑟琳对于王后身边的所有人都监视严密,艾格尼丝独自在红堡游荡一事令王太后颇有微词。 艾格尼丝向?被派来“照顾”她的女冠颔首微笑,态度随和地说道:“王太后愿意派人来真是太好了,我?带来的人太少?,正愁要花好久整理行李,那?么就麻烦几位了。” 领头的一人闻言似乎想要拒绝,却被苏珊娜一个?眼神制止了。 “尼丝,我?们也该去大圣堂了,不能让神官大人们久等。” 艾格尼丝一怔。她不记得?今天有前去与神官会面的计划。 苏珊娜却像是没注意到妹妹的反应,以谈论彼此心知?肚明的事的口气继续说:“虽然花了点时间,但好在神殿中支持重新对乔安问话的人也不少?……” 艾格尼丝被苏珊娜挽着手臂往外带,踏出房门前匆忙回头,发现小奥古斯特已?经不见了踪迹。 小王子奥古斯特早在母后和姨母交谈期间,悄悄溜出了房间。 他经常这么做,而大人们总是对他们在说的难懂的事全?神贯注,从?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尤其是整天围在母后身边的那?群人,一旦母后开始说话,就像是听故事入迷般对其他事不闻不问了。 虽然不免之后又要被母后和老师责怪,奥古斯特还是再一次开始冒险。 每次从?母后身边逃走,奥古斯特踏上的都是同一征途:寻找父王。 奥古斯特知?道自己和父王有同一个?名字。老师说那?是世界上最好最厉害的名字。这让他对自己的名字充满想要挺起胸膛大声念出来的自豪感。 但他很久才?能见到父王一次。 母后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只要她笑起来,哪怕是母后身边最讨厌的、最烦人的家伙都会不由自主安静下来。但父王很少?和母后见面。即便他们站在一起,也从?来不说一句话。就好像他们在一起,就突然都成了哑巴。 可这多奇怪啊,他们明明都不是哑巴。母后会在奥古斯特睡前以那?么好听的声音念故事给他听,父王也会问他最近都和老师学了什?么,有没有被骂。 但和母后不一样,父王不会对奥古斯特笑。母后身边的人说,这是因为父王讨厌他这个?坏孩子。而这又是因为父王只喜欢在母后之前的那?位母后。但奥古斯特知?道父王并不讨厌他。每一次父王抚摸他的头、轻拍他的后背的时候,父王的手都非常温暖,又有些发抖。 父王一定不讨厌他。 奥古斯特知?道这个?时候在哪里才?能找到父王。大人们看不见他,所以他们会说很多很多奥古斯特偷偷记在心里的话。比如父王每天早晨都在同一个?地方。那?是离母后很远的走廊的最深处,摆满了巨大的桌子的房间。 通往那?间房的走道墙壁上没有织毯和图画,只有盾牌和头盔。奥古斯特总觉得?那?些头盔的深处有邪恶的亡灵,当他贴着墙往父王走去的时候,亡灵们低下头凝视他,他总会害怕得?想要拔腿逃跑。可这就是冒险中最重要的部分。奥古斯特在必须战胜这些亡灵,他必须当做它们不存在。 可并非每天奥古斯特都能坚持下来。有的时候他因为盾牌上映出的黑影逃走,有时候他被路过的侍官发现,送回母后身边。 但今天不一样。 奥古斯特勇敢地穿过这条走廊,然后悄悄推开看上去沉重、实际上很轻的大木门。 他学会先?把耳朵贴在门缝上。 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他的心脏险些跳出喉咙口:是王太后和大神官! 不能叫王太后祖母大人,要叫她王太后殿下。王太后是奥古斯特唯一害怕的人。每当母后的故事里有邪恶的巫婆出现,奥古斯特就会把这个?故事当做王太后的故事。但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来。只有这么做才?能保护母后。 “这没有什?么不光彩的,你是受害人,理查,不会有人觉得?你面上无光。” 奥古斯特没有听到过的陌生人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有些愤怒,那?个?人在反驳王太后。奥古斯特立刻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同伴。那?个?人这么说: “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艾格尼丝对我?真的不忠。有的……也只有她嫁给我?之前的丑闻,而且那?也死无对证!以此为证据我?只会被人嘲笑。” 艾格尼丝……说的是姨母大人吗?奥古斯特偏了偏头。 “既然在嫁给你之前就行为不轨,叩扣群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搜集这篇文加入还能看更多吃肉文那?么也可以说她在婚后背着你做了不少?不知?羞耻的事。理查,如果你真的想要打赢这场官司,就不能再顾虑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我?和她彼此憎恶,我?想结束这段婚姻,仅此而已?。我?不想要互泼脏水,那?样……那?样我?在所有人眼里又会成什?么样子?!” 大神官说话了:“理查大人,凯瑟琳大人,神殿虽然受理了公爵夫妇的离婚官司,但教义中婚姻是受三女神祝福的、神圣的、一生的契约,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简单撤销。” “鲁伯特--” “凯瑟琳大人,请您听我?说。除非夫妻中有一方犯下了与教典相悖的罪,否则神殿只会给出让双方分居的判决。” 奥古斯特听了一会儿,失望地发现父王似乎不在房间里。他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宣布今天的冒险失败,还是继续在这等待。与此同时,王太后的口气变得?愈发尖锐,就好像在责骂那?个?陌生人。 “如果那?样的话,海克瑟莱的那?群恶魔就只需要扳着手指头数着距离理查死去的日?子,然后就可以将?整个?科林西亚收入囊中。这就是理查头昏脑涨下当初和他们定下的糊涂婚约。” “那?时我?急需秘银甲胄和荷尔施泰因的援军,否则费迪南早就如愿以偿,把南科林西亚一口吞下了。鲁伯特大人,我?之前也说得?很清楚,我?只想要神殿替我?作为中间人,与海克瑟莱协商出一个?彼此能接受的价钱。他们对发生了什?么闭口不言,我?可以再也不用见到艾格尼丝。” “你这样的让步也太慷慨大方了,我?可不能坐视拉缪家的爵位和领地就这么被糟蹋。和海克瑟莱的女儿撇清关系、重新从?血统高贵的名门中选择一位妻子,我?就是为此才?请你到梅兹来的,理查。” “王太后殿下,您的心意我?感激不尽,但是--”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奥古斯特肩头。 他差点惊叫出声,立刻紧紧捂住了嘴巴。缓缓抬头,他瞪大了眼睛,开心地笑了。 父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站在他身后。 冒险完成。 父王蹲下身,和他平视,眉毛揪起来,看上去像是在为什?么苦恼。但他说话的口气还是和往常一样:“奥古斯特,快回你母亲那?里,从?现在开始,你要保护好她。” “发生了什?么?” 奥古斯特的父王沉默了片刻,一瞬间看上去十分悲伤。他将?手搭在奥古斯特肩头,比刚才?要更用力一些:“之后可能会发生很可怕的事,会有人试图伤害你的母亲。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父王呢?您不保护母后吗?” 不知?怎么,奥古斯特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差点让父王哭出来。 但父王最后只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快去。” 奥古斯特迟疑了片刻,跑起来。 国?王奥古斯特看着男孩跑远,抬头看向?充当议事厅的西书房门楣。那?上面悬挂着一柄据说斩落过叛乱者?首领头颅的古斧。从?孩童时代起,每当来到这扇门前,奥古斯特都会禁不住想,如果这柄斧子落下来会如何。会如何。 但今天他也平安无事地推开门,一脸漠然地走进母亲掀起的又一场暴风雨里。 “奥古斯特?”凯瑟琳看着突然推门而入的儿子,顿了片刻,重新转向?理查准备继续抛出刚才?未吐尽的说辞。 大神官鲁伯特向?奥古斯特颔首致意,一如既往带着像是困扰又像是乐在其中的微笑看着王太后颐指气使。 理查注意到国?王现身,明显犹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该借此脱身。 “母亲,我?有事必须向?您禀报。” 凯瑟琳转向?奥古斯特,宽容地勾唇:“怎么了,我?的孩子?” “神殿今天应公爵夫人的要求,同意重新问讯乔安,也就是诅咒案的案犯。” 王太后、大神官、公爵的神情都瞬间变得?严肃。 凯瑟琳瞥了鲁伯特一眼:“怎么突然间……” “看来蓝血派在辩论中输了,革新派大概抓到了什?么令人在意的新细节。”大神官事不关己似地依旧微笑着。 理查没有说话。 奥古斯特深吸气又呼气,看着母亲的眼睛,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