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三嫂,你好会剥蟹啊?”云桐眼都不眨地看着萧时善的?双手,那双手本?就美得无暇,十指纤纤,白皙玉润,眼看着她无比灵活地用着各种工具,不多时就将蟹肉和蟹黄剥了出来。 萧时善顿了顿,她这剥蟹的?手法是季夫人?前日刚教的?,现在看来也不是没?点用处,她看了眼看得目不转睛的?云桐,把盛着蟹肉的?蟹壳端给了她。 云桐有?些惊喜,弯着眼睛笑道:“还是三嫂疼我。” 云榕撇撇嘴,很看不上云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嘀咕道:“一只螃蟹就算疼人?了?” 萧时善不理会云榕的?阴阳怪气,心道怎么?不算疼人?,至少她就没?想给她剥只蟹。 罗诗怡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似乎也看出云榕和萧时善的?不对付,或者说是云榕单方面地针对人?,因为三少奶奶似乎不怎么?理她。 席间酒过三巡,萧时善觉得脸颊有?点发烫,抬手贴了贴脸颊,嗅到指尖有?股腥味,便离席去洗手。 剥了螃蟹后,那股腥味难以去除,外间备了熏染过香气的?澡豆和香露,以做净手之用。 萧时善洗过手,闻着桂花香,脚步一转往外面走去,夜里的?风有?些清凉,把那点酒意吹散了许多,因惦记着那几棵桂花树,便往西面寻了过去。 刚走到树下,忽然听到隐隐地说话声,声音细细碎碎,被夜风吹来,愈发失了真,分辨不出是人?声还是风声,亦或是树叶拍打的?沙沙声响。 萧时善留心细听,又好似女子呜咽声,她顿时打了个寒颤,再看四?下无人?,月色清冷,她往后退了两?步,折身往回走去。 没?走几步,那声音更清晰了,不再有?虚浮的?阴森感,反而有?些耳熟,萧时善想了想,循着声音迈出了脚步。 然后就发现了树下的?两?道人?影,看上去应该是一男一女,那个男子的?身影被树影挡着看得比较模糊,但?萧时善认出了那个女子的?身影,那个身材娇小婀娜的?女子正是史倩。 萧时善咬住唇,一个劲儿去瞅对面那个男子,在阖家团圆的?时候偷摸私会,他们也做得出来,还要不要脸面了。 她瞬间涌起一股冲动,想直接走过去,看看他们会是什么?表情?,萧时善攥着手,她早该察觉到的?,史倩来京的?时候就是他顺道捎回来的?,同?在一艘船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来二去可?不就勾搭上了。 上次去探病,她还在史倩屋里看到了她绣的?并蒂莲,一针一线都用了心,可?不就是少女怀春。 萧时善觉得自己?真够傻的?,也不知道他们背着她偷偷摸摸地私会过多少次了,她的?心口仿佛压了块巨石,深深地喘了口气,不由得想到他何必如此遮掩,真要把人?纳过来,她能?说个不字? 这时忽地听到一阵脚步声,萧时善迟疑了一瞬,这种时候把事情?闹开了,她也得跟着颜面尽失,可?这样装作不知又便宜了他们。 她略一思索,转身看了过去,见到来人?是罗英时有?点诧异。 罗英也是怔了怔,瞧着月下仙娥般的?美人?,只觉得酒意上头,有?点反应不过来。 萧时善咳嗽了两?声,一面给那边树下的?狗男女提个醒,一面朝前走去,他们最好记住,她已经得知了他们的?奸情?。 罗英看着萧时善朝他走来,人?高?马大的?人?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萧时善略一颔首,便往清辉阁走去,努力?维持着平静端雅,浑身都血液却一直往脑子上拱。 走进清辉阁,刚要上台阶,听到上头有?人?走了下来,她抬头看了一眼,登时愣住了,一时怀疑自己?的?酒还没?醒,“你怎么?在这儿?” 李澈缓步走了下来,眉眼微动,“你觉得我该在哪儿?” 当然是在树底下跟人?幽会,萧时善没?傻到把这话说出来,但?心里却是这样想的?,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见鬼了不是,他既然在这里,那么?方才跟史倩待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萧时善懊恼不已,早知不是他,她何必去掺和那等事,这要是见了面得有?多尴尬。 李澈眯眼打量了她几眼,把她带到旁边,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萧时善有?点脸红,低声道:“方才我出去走了走,听到有?人?说话,就顺着声音过去了,然后、然后就看到树底下站了一男一女……” 跟聪明人?讲话,相当省劲儿,往往话刚开口,对方就能?将未尽之意猜个八九不离十。 而在李澈看来,她那点心思一点都不难猜,他眉头一耸,淡淡地道:“你放心,若是真有?些什么?也会告知于你,不会让你落了颜面。” 她赶紧点头,“我知道,夫君胸襟坦荡,不是那种偷偷摸摸的?人?。” 萧时善一顶高?帽子给他戴了过去,他却不领情?,提步走了几步,复又拧着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赶忙定?住脚步。 李澈扫了扫她簪在发间的?白芙蓉,她今日穿了袭月白曳地长裙,长长的?宫绦从腰间垂下,随着夜风飘飘摇摇,他平静地道:“你果真识大体。” 他说完这句就没?了音,转身踏上了台阶,脚步声越来越远,萧时善抿了一下唇,识大体难道不好么?,明明他是在夸她,怎么?听着跟她骂一样。 过了一会儿,史倩回到了席上。 萧时善没?有?看她,但?心里忍不住猜测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谁,能?在此时出现在清辉阁附近,看衣着身形又不像小厮或护卫,那大概率是对面那桌上的?人?。 可?以先排除掉罗英,五公子年纪太小,不在范围之内,想来想去似乎就剩下四?公子李演了。 萧时善望了眼隔在中间的?屏风,男未婚女未嫁彼此生出情?愫也属正常。 天色已晚,夜里起了风,老太太精力?不济,已有?些困倦,中秋家宴接近尾声,众人?渐渐散去。 出了清辉阁,萧时善随意地扫了一眼,刚收回视线,下一瞬又飞快地看了回去。 不远处,二公子李溯扶着身怀有?孕的?蒋琼坐上了竹椅。 那个身形跟树下的?那道身影重合了起来,原本?萧时善猜测那人?是李演,却没?想过会是向来儒雅随和的?李溯。 这个发现让她大为诧异,晚间躺在床上,想着史倩和李溯之间的?关系,萧时善久久不能?入睡,她素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意中撞见此事,也不想往里掺和,只是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去胡思乱想。 在她的?印象里,二公子李溯是个品行端正,随和体贴之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跟史倩有?来往,想来这世上没?有?哪家是干干净净的?,水至清则无鱼,总有?些看不到的?淤泥地。 萧时善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眼李澈,要是像他说的?那样也不错,最起码还知道知会她一声,若是旁人?都心知肚明,只有?自己?蒙在鼓里,那才叫可?怜呢。 一时又想到二嫂有?孕以来的?变化,整个人?都少了以往的?棱角尖刻,谁承想夫君背地里跟别的?女人?有?了首尾。 萧时善忽地愣怔了一下,她还以为碰到她爹那样的?伪君子,是她母亲运气不好,被男女情?爱迷了眼,原来这样的?人?和事不在少数,或者说男人?本?就是那副德性。 “你今晚还睡不睡了?”听着她叹气,李澈也想跟着叹气,以前怎么?不见她对他人?的?事如此操心。 萧时善心想这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睡的?坏处,他睡他的?就是了,干嘛管她睡不睡呢,她转过身去,趴在床上看着他道:“你都知道了吧?”当时谁在不在席上,他看得比她清楚。 他掀了掀眼皮,没?有?接她的?话。 萧时善戳了戳他,随即听他说了句,“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支着下巴想了一下他的?话,倘若她今晚没?有?撞见那一幕,她也不会知道史倩和二公子有?牵扯,于男人?而言这不过是一场艳福,不值得拿到台面上说,过去就过去了,二嫂也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就像风吹过湖面,荡开短暂的?涟漪之后再次恢复平静。 萧时善蹙着眉头,“可?是……” 她话没?说完,李澈按住她脖子把她压了下来,贴着她的?唇道:“能?别再操心这些事情?么??” 萧时善撑起身子,气息微喘地道:“那你一定?要告唔——” 李澈捂住她的?嘴巴,一翻身将两?人?的?位置颠倒过来,挽起了她的?腿。 萧时善只觉得自己?劳心又劳力?,次日差点睡过头,起床后赶忙梳妆洗漱去了荣安堂,给老太太请完安,又去了呈芳堂练琴。 焚香净手后,刚弹了几个音,季夫人?就皱起了眉,手里的?扇子往桌上敲了一下,“无精打采的?,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萧时善瞬间红了脸,赶紧打起了精神,只是对她弹的?琴音,季夫人?总是不满意,明明她把指法都记住了,但?同?一支曲子不同?的?人?弹出来就不一样。 一支极简单的?曲子由季夫人?弹奏出来是仙乐入耳,放到她手里就成了普普通通,萧时善向季夫人?询问原因。 季夫人?看了看她,给她的?回答依然是那句,“心浮气躁。” 第一次听到这话时,萧时善是极不服气的?,只觉得季夫人?是对她有?意见,才会处处挑刺,而今再听到同?样的?话,她倒没?有?了当初的?羞恼。 季夫人?缓缓道:“琴音传递心声,你心静不下来如何弹得好琴,什么?时候你能?由躁入静,才算是入了门。” 敢情?她连门都没?入,萧时善思考着如何能?由躁入静,想了半晌,她发觉她根本?就没?觉得自己?“躁”,更不知道季夫人?所?言的?“静”是个什么?状态。 只觉得到那步还远得很,她心下微叹,看来她把琴曲练得再熟,在季夫人?眼里也是个不入流的?。 中秋过后,李澈离开了京师,萧时善自己?都忙不过来,也没?空去想他,每日里学这个练那个,好似要把前头十几年落下的?东西一股脑儿地灌进来。 除了弹琴是每日必练,其他方面,则是看季夫人?的?心情?。 萧时善最感兴趣的?是妆容这一块,姑娘家谁不爱美呢,她从小就知道往头上簪花,但?是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只能?眼馋别人?的?,现在再看她的?梳妆台,胭脂水粉,珠宝头面,琳琅满目,要什么?有?什么?。 萧时善自认为她是个会打扮的?人?,可?季夫人?又让她觉得原来梳妆打扮也是大有?学问,她翻看着季夫人?的?画册,心道这哪儿是化妆,都快赶上易容了。 季夫人?是世家大族出身,像这样底蕴深厚的?人?家,手里头往往抓着些祖传的?秘方,而这类东西多是传女不传男,季夫人?没?有?女儿,如今倒是便宜了萧时善。 萧时善不知道自个白捡了个大便宜,画册里记载的?方子从没?听说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她记下一个润发膏子,打算回去制上一罐试试效果。 这天她从呈芳堂出来,在路上遇见了史倩。 萧时善本?就跟她没?什么?来往,此时遇上了,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点点头,当她正要离开时,史倩急急唤住了她,“三少奶奶,能?否借一步说话?” 萧时善觉得自己?跟她没?什么?好说的?,在得知史倩已经和之前相看的?人?家交换了庚贴后,她更不会再闲得没?事去乱说些什么?,只是不由得想到若是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会想有?人?告诉真相,还是稀里糊涂过下去。 史倩眼含祈求地望着她。 萧时善收回心神,“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史倩有?些难以启齿,轻声道:“那晚我只是与二公子说了几句话,什么?也没?有?,还请三少奶奶不要误会。” 萧时善心道这还不如不解释呢,都有?了背着人?说话的?交情?了还说什么?都没?有?,也不知史倩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若是装糊涂还能?算是有?心机,要是真是这般想的?,还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 萧时善想不通史倩图什么?,上赶着给人?做妾么?,二嫂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两?人?只是私下往来,那就更是亏大了,什么?都捞不到,还赔上清白名声。 话不投机半句多,萧时善没?再听下去,赶紧撇开史倩回了院子。 最近因着举行秋闱的?缘故,笔墨纸砚卖得很快,连一些积压货物都卖出去不少,萧时善信心大增,她已经找人?做了好几副模子,现在换上新模子,还得过上几个月才能?制出新墨,到时候应该能?赶上会试。 “姑娘的?头发比往日还要顺滑,挽发的?时候都快握不住了。”疏雨给萧时善梳理着乌发,摸着缎子般的?青丝,满是赞叹。 闻言,萧时善抬手摸了摸,果然是顺滑了些,那个发膏才用了没?几次,效果竟这样好,若是扩大产量卖出去,想来会有?许多人?争相购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俗了俗了,这么?久了,她竟然还没?有?被熏陶出来。 忙忙碌碌间,时间过得很快,萧时善无意中发现也不光是她一个人?被提着训练。 眼看就要到重阳节,萧时善还没?有?窥得门径,就带了琴去寻“静”去了,耳畔听到一阵悠扬琴声,她走上白鹤台,跟正在弹琴的?罗诗怡打了个照面。 罗诗怡有?点惊讶,看到她带的?琴囊,两?个人?对视一眼,忽地笑了起来。 “表嫂也来练琴?” “是啊,只盼孰能?生巧。”季夫人?不指望她能?练得有?多出色,别一窍不通就成。 罗诗怡温雅内秀,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小梨涡,瞧着分外可?人?,虽不像罗夫人?那样精明,但?又灵秀聪颖,兴许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情?谊,让她对萧时善有?了几分亲近。 “母亲说近些年文会越办越大,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三年才开一次,是个难得的?机会,能?开开眼界也好。” 萧时善点点头,季夫人?也说了别什么?都不懂就成,用不着她如何技惊四?座。 与罗诗怡交谈了几句,萧时善听出罗夫人?有?意让罗诗怡传个才名,似乎要在京中给她找门亲事,只是哥哥还没?定?亲,怎么?就先给妹妹寻起人?家了。 想到这儿,萧时善就觉得纳闷,那罗英年纪也不小了,跟二公子差不多年岁,居然还没?有?娶妻,罗夫人?对长子的?婚事不着急,反而着急小女儿的?亲事,怎么?看都有?点古怪。 纳闷归纳闷,萧时善也没?有?贸然开口,人?之交往切忌交浅言深,她和罗诗怡还没?有?那种无话不谈的?情?分。 萧时善要离开时,罗诗怡突然说道:“表嫂,重阳那日,姚姐姐也会去玉屏山。” 自从她回京,云榕就一直跟她打听姚姐姐的?事,这段时间看下来,罗诗怡瞧出云榕对表嫂的?敌意,这才跟萧时善提前说了一声,说完这句话,她收拾东西走下了白鹤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