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还都。 程玄度精准捕捉到关键词。 明明这一路你来我往, 谁都不比谁高尚, 可这会儿,心情突然变得很微妙。 再开口, 语气也淡了下来,“是孤僻吧。十个搞艺术的,有九个都是疯子,剩下那一个还是在疯的路上。” 分明是自嘲。 可两人早已偏离了频道。一个拿着莫名怨气又心怀不甘的剧本,一个进退两难又愧疚难堪。 良久,他再度开口,更像是安慰,“不会。你不疯,你总会让我想到雪。” “雪?” “为什么?” “我嘴笨,说不出什么好话,可能会冒犯到你。” 程玄度:……嘴笨 差点就信了。 许弭却出乎意料的真挚,“你让我想到雪。若有若无,脆弱,又坚实。太近会融化,太远又看不清。当然,没有谁能轻易剖析出谁,我看到的,都是我添油加醋的我以为。说来听听就好。” “我认识的另一个艺术家。她和你完全不同。她像风,没有中心也抓不住的风。并且,她也是真的疯。” 程玄度:…… 而大概,在安静的倾听者面前,人总会不由自主地说出心事。 他甚至比在度止珩几人面前还要坦白。 “我总摸不准她的脾气。并非看不懂,而是……她根本没有固定形状,会千变万化。一会儿是温柔的,一会儿又是妖艳的,一会儿又像冰山……” 抬头,触碰到妻子那淡到好似一根羽毛般轻轻落下的眼神。许弭及时刹车,“抱歉,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 程玄度笑得勉强,没像往常那样回应。表情看上去,似乎是真的不高兴了。 也对,她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但哪有人受得了这种委屈—— ——听合法的丈夫,发自肺腑的赞美着别人,还是用着那种思念的眼神。 更可恶的是,他接下来还丢出一句,“你是个好人。” 开始发好人卡了吗? 反复的抱歉,下意识的安慰和关怀。在达到一定程度后,并不会让人觉得暖,甚至会转变成悲哀的同情和可怜。 在他眼里,她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几乎根深蒂固的形象。 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难压心头烦躁感。 程玄度抿抿唇,不再看他,“我没做什么。” 潜台词是不需要。 不需要道歉。 不需要安慰。 不需要费力讨好和好人卡。 程玄度烦躁地闭了闭眼,睁开时,几乎是慌乱地转移话题,“其实,我也预想过婚后生活。” 她难得剖析着自我,说出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小秘密,“想过很多版本。但似乎,一个比一个糟糕。” 但眼下,最不应该的,最阴差阳错的,偏偏成了最好的版本。 她无法言说再多细节,收尾仓促,可他却在这零星几句中懂了什么。 “其实婚前,我也想了很多。朋友也给我出主意,说如果你太黏人怎么办。” “黏人?” 不管是哪个身份,这个词都和她不沾边吧。 “男人嘛,总觉得自己魅力无边,”许弭是连自己都黑的那种,“那时候不知情,自以为是的做了很多准备。” “比如呢?” “比如……” 许弭思索着如何委婉表达,但度止珩几人放飞自我的言论实在过分,不好落入这如此纯白之人的耳中,只好举例,“比如,担心你会成为肖姨,或者辛柔那样的,或者……” 在这个圈子里,联姻是常态,各有不幸也都是常态。 可似乎…… 见她的第一眼,在捕捉到那个澄澈无辜的眼神时,就知道,她不是他们以为的人。 有人起哄,看热闹似的提议,要不直接冷处理,她就是想闹也没机会。 可那些人都错了。 她出乎意料的安静,不吵不闹,没什么情绪,什么都不在意。甚至偶尔,还会让人生出挫败感,和那个夜晚,抓不住那个能轻易转变情绪的女人,同样的挫败感。 “你和那个人,很像。” 待反应过来时,这句不该说的话,已经重重丢了出去,还自然地起了涟漪。 “什么?” 许弭有些懊悔。 这个话题太糟糕了,想要转移,可小心谨慎的妻子,偏偏对此感兴趣,“是那个,你……喜欢的人?” 空气有片刻凝滞。 良久,许弭点点头,却又否认,“其实,任何一个人看到你们,都会觉得你们是两个极端。像是红与白。可刚才,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你们很像。大概是艺术家身上的共性。是感觉。” “什么感觉?” “孤独和破碎。” 极其平淡的一句话,语气,表情,都没太多起伏。甚至许弭都没有看她。 可偏偏给了程玄度一种错觉,好像……他看透了所有伪装,穿过了虚无,就那么直接的,透过皮囊,找到了早已被掩藏起来的灵魂。 是她吗? “你们都给我一种同样的感觉。” 如同一篇论文到了收尾阶段,他在认真的做着总结。 而这个倾听者,无法心无旁骛,慌乱到呼吸不畅。 像是慢慢溺亡在未知的海域里,偶尔挣扎的间隙里,忽然看到了远航的船只投下的细碎微光。无法挣脱缠住脚腕的水草,可光亮却给了人莫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