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她回头,想再看一眼陆睿陆嘉言,那些公子们却围着他,挡住了落落的视线。 听闻夜宴那边一切顺利,将近尾声,一切也都安排妥当,后面自然有婢女仆妇们收尾,温蕙便放心地睡下了。 半夜被外面的声响吵醒,披衣而起。 院子里,霁雨和双花水榭的一个婢子搀扶着陆睿回来了。 霁雨这等贴身人,知道的不比绿茵少,脸上带着为难的神情禀报:“公子一定要回来。” “知道了。”温蕙站在夜色台阶上,道,“扶他进去吧。” 扶到台阶上,两人把陆睿交给温蕙的婢女。两个婢女却撑不住陆睿——霁雨虽是个半大少年,力气也比婢女大得多,一路全靠他呢。 但他如今大了,马上就要出内院了,肯定不能进温蕙的正房了。 温蕙抄起陆睿的一条手臂,一弯身钻过去,站直,一个人就把陆睿撑起来了。 双花水榭的婢女听说过少夫人是习武之人,还是暗暗咋舌,和霁雨一起退下了。 温蕙把陆睿扶到内室,放到床上,待要放开他的手臂,陆睿却忽然收紧手臂,把她拉进他的怀里。 值夜婢女立即退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陆睿将温蕙抱在怀里,甚至还睁开眼对她笑了笑,然后又闭上眼睛,似发出长长喟叹,像睡了过去。 温蕙伏在他怀中,嗅到了淡淡的大象藏的香气。 那香还是她合的。作为妻子,这家里赐她衣食无忧,她馈以打理内宅,尊敬丈夫,孝顺婆母。 温蕙去掰陆睿的手臂。 陆睿迷糊中,感到妻子要离开自己的怀抱,又将她搂紧。 “蕙蕙,蕙蕙,别生气了……”他呢喃,“我已经把落落送人了……” 房中安静了一瞬。 怀中骤然空了。 陆睿隐隐听到温蕙的声音:“霁雨呢?把霁雨追回来!” 叫霁雨做什么? 外面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陆睿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是双花水榭,他书房的寝室。 坐起来,头痛欲裂,宿醉真是要不得。昨晚怎么喝了这么多? 揉着额头,婢女进来送来了醒酒汤。 陆睿一边喝着一边问:“霁雨呢?” 婢女垂头道:“霁雨和刘稻一起去追萧公子去了?” “萧公子?子淳吗?”陆睿愕然,“追他做什么?” 婢女头垂得更深:“追落落去了。” 陆睿觉得头痛加剧了,婢女说的他都不明白:“落落又怎么了?” 婢女明白了,公子喝醉了,都不记得了,终于抬起头。 “公子昨夜,把落落送给了萧公子。” 陆睿揉额角的手顿了顿,仔细回想,好像的确是有此事。 “既是我送的,追她去做什么?”他问,“谁让去追的?” 婢女的头又垂下去:“少夫人。” 公子一醉,沉沉睡到此时,哪知道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少夫人跟霁雨问明了情况之后,立刻便叫霁雨去追回落落。 霁雨道:“萧公子也大醉了,是小厮背着走的。便是追去了,他不醒,也无人能做主。” 少夫人才改叫他今天上午去。 因也不能太早,大清早往别人家去,也实在不礼貌。 这会儿,不知道追没追回来。 婢女忍不住偷看了眼公子。 公子闻言,却许久没说话。 婢女又垂下眼去,心想,幸好,公子不记得他昨天晚喝多了一定要回琉光院去。 落落终究是没追回来。 霁雨回禀温蕙:“我们不知道萧公子原来是定了今日往淮安府去的,他原是淮安府人,在许大家这边学业结束,也是要回家去,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了。我们追到码头的时候,船已经发了。” 温蕙也许久都没有说话。 追到萧公子处,便已经是尽头了。 因事皆有度,便是她也不可能为个婢女发船去追。 许久,她才道:“知道了。” 陆夫人劝了她:“便是父母夫妻子女,也未必能一生一世,何况只是婢子。她自有她的缘法。” 婢子转卖、赠人、发嫁,都是正常的。 “是,我也知道的。”温蕙道,“只是她从十岁便到我身边,想到她流落到外面,总是难受。” 在陆家,总能保她一个衣食无忧。 外面,便真个身如飘萍了。 如果当时没有把她的身契交给陆嘉言就好了。 她竟忘记了,陆嘉言凉薄起来的时候,能有多凉薄。 只温蕙和陆夫人都不知道,萧公子带了落落上船,往淮安去。风流公子的路途中怎少得了美貌婢子的陪伴,便唤了落落来伺候。 落落却木木呆呆。萧公子恼了,骂道:“嘉言师兄怎么会看上你。” 落落那眼泪便断了线似的掉下来。 萧公子喜道:“这才有味道。” 遂抱了她到床上,解了她的衣裳。 船在夜色江上停锚,黑夜滚滚如兽。 舱房的门吱呀打开,落落头发凌乱,端着铜盆出来。穿过甲板,走到舷边,将一盆污水倾倒进江里。 污脏的水泼出去,在月色光里洒出一片银辉,随即被黑夜吞噬。 落落贴着栏杆,呆呆地望着漆黑的江水。 铜盆当啷坠地。 巡船的家丁听到声音举起灯笼过来察看,只看到铜盆倾翻,一只绣鞋掉落甲板。 “跳江啦!” “有人跳江啦!” 第147章 陆家的东西收拾好了,大件行礼已经挪到船上,只待明日人上船,便举家往开封府去。 最后一晚,陆睿来了琉光院。 温蕙都洗漱了要睡了,只能又披上衣裳。 陆睿问:“要带的东西可都确认过了吗?” 温蕙傍晚才又确认过一遍的,便取了厚厚的清单册子给他。 陆睿便坐在卧室的圆桌旁翻看。 婢女上了茶,端起来喝了口,便顿了顿,并不是他喜欢的瓜片。 温蕙袖子挡着轻轻打了个呵欠,说:“今天累了一天了,我先睡了。你看完早些回去吧,明天不要起太晚。” 说完,自去放下床帐睡下了。 帐子外面传来哗啦啦纸张翻动的声音,册子摔在桌上的声音,脚步声,开门声,婢子“公子慢走,小心脚下”的恭送声。 温蕙望着帐顶,闭上了眼睛。 赶紧睡,明天好多事呢。 翌日启程,阖家往开封府去。 银线在码头送了他们,没有跟去。 她的公公留在余杭,打理着余杭陆家陆正这一房偌大的产业。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跟去了。 银线不能跟去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又有了身子了。 为这个,公婆商量了一下,把她和陆通都留在余杭了。 银线这些年从来没和温蕙分开这么远过,回到家还在哭鼻子。 陆通好笑,道:“你先把孩子生了,到时候给少夫人写信在那边谋个差事,不就行了吗?” 以银线和温蕙的关系,的确是很简单就能办到的事。 但银线还是抽抽搭搭的,陆通给她取了一匣子点心来,她才不哭了。 只吃着点心,想着分别这种事,真是怪让人难受的。 又想起落落,只叹息,跟陆通说:“图什么呢?” 陆通道:“图公子,图名分,图生了孩子翻身当主人。” 银线哑口无言。真是每一样都推着人往前走,只叹最后落得个一场空。